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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石头●王兴(新疆)这颗漂亮石头,是几年前的秋天与家人去老林场场部旁小石桥和老冷库上面那段阔克苏河湾看小瀑布时抬到车上拉回来的,有脸盆那么大,大面略呈四方形,像砚台,质细,青绿色。当时的情景是:面前的河湾宽阔,平缓,像个小湖。对岸是茂密的河谷次森林,一片赤橙黄绿紫——有一种沙棘果豆豆是深紫色,很好看。身后是水电站引水隧道口,从河湾上游引的水平稳流淌着。石桥西头的老冷库在背阴处,红砖墙面,石砌墙裙勾缝很宽,屋顶上还长着几棵小榆树,整个建筑是一副陈旧、冷淡、寂寞的样子。阳光映照的河面水清如缎,闪闪、缓缓流向西北口的瀑布边沿。这颗石头就躺在河滩上,在灰白色鹅卵石和土灰色细沙中间,十分显眼。这里当然没有一棵草。我在河滩上玩沙子,观赏各种石头。石头在流水中的颜色、形态与在外面大不一样,很奇妙。有些石头上翠绿翠绿的苔藓草细若游丝,软弱无力,随波荡漾,像飘渺的往事、心事,能瞬间触发人的回忆——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结婚后第二个月,从计划委员会抽调带老婆一块来这里的水电站工程建设指挥部,算是奉献了一年的青春。当时打交道的有负责打隧道的水电部工程五局的同志、各施工单位人员、指挥部十几号人。三十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一些人的名字,其中两个人经常不经意间就想起来了:水电局来的总工唐文运,和职工食堂的大师傅陆山。唐工早先是军马场的建工科长,我同学的老爸,从水电局抽到指挥部负责技术全盘,具体管水电业务,是我的师傅和领导。我与另外两人管工民建,但时间不长他们都回去了,就剩我一个人给唐工当兵。他当时是个半拉老头,喜欢打鱼喜欢做饭,口吃严重。从阔克苏河湾打上来的野白条(也叫河坝鱼、棒棒鱼)用河水清炖,汤如奶汁,鲜美异常。有一次他指挥卡车卸材料,说“倒,倒,倒……倒不得!”把自己逼到墙根,非常惊险。陆山是初次见面。他是我老婆的师傅和领导,退伍军人,三十来岁,大嘴,方脸盘,嗓音严重嘶哑,与老婆离婚了,自己带儿子,却整天嘻嘻哈哈的很乐观,特别爱写诗文,爱念给我们听。我因为差点当兵,所以称呼他”老战友”,有时也喊“陆军”。他们两个是四川人。我们三人都爱喝酒。很多个夜晚,我们一起啃冷库供应的牛骨头,配“皮辣红”(皮芽子即洋葱、青辣子、西红柿加香菜凉拌)和花生米,喝酒、谈工作、说诗文、聊天,关系很好。任务完成后各回各单位。陆山自谋职业去了,仅见过一面,在新疆离我很远的哪个地方做餐馆营生,以后失去了联系。唐工退休早,在昌吉市住。人生中,曾经经常一起喝酒的朋友,几十年后,往往见一面都很难……那一年,老婆不小心流产,掉了第一个孩子——她那阵子爱吃油炸花生米。看到宿舍外停着一辆蒙帆布的卡车,以为是西瓜,非要管采购和后勤的我一胡姓同学给她偷一颗不可。同学没法,只好实话告诉她那是打隧道死去的一个内地民工,躺在棺材里,等着家属来。陆山有经验,曾告诫说老婆怀孕了,我们以为他开玩笑,根本不相信。县委书记特批了一个农转非商品粮指标给她。我也提拔了一次副乡长,但在开常委会时,地下已经有消息走动:当时伊犁州最年轻(三十九岁)、最有文化(新疆八一农学院毕业)、口碑最好的县委书记王凤萱,原来上中学时曾是“文革”造反派小头目。他去乌鲁木齐给县上“跑项目”,被挨过他批斗、当时也是县委书记、后来成为自治区副主席的领导多看了一眼,认出来,被划为“三种人”,马上要调离党政一把手位置了,所以他的“反对派”以年轻、工作时间短为由,把我搁置待议了。当时我二十四岁,又等了七年才拿到副科级。这些都是那个年代攸关家庭生活和人生前途的大事,印象自然很深刻……我静静地看河水,看远处的树,享受秋天下午和平温暖的阳光。最后,看了湍急、轰鸣、水花如雪的小瀑布。我的凉棚旁边原有两棵大树,一棵歪斜,粗壮。另一棵挺拔好看,但稍细,一天突然刮大风,被拦腰折断,上半截躺在棚顶和小屋顶上,下半截又长成了圆冠树。我在两棵树下开发了一块小小“百草园”:有沙棘、沙柳、沙枣、刺玫、枸杞、一棵杏树,还有天麻、椒蒿、百合、海娜花、小石榴、一些野花和几样不知名的植物,把砚台石用三颗小石头支平稳,也“种”到百草园中去,作为点缀。今年早早清理了干草、枯树叶。过了几天要种一些一年生的花草时,发现青草突然窜上来,石头周围更茂密,真不敢相信能有这么快。转念一想,本来是想看花草时也能看看石头细绵绵的青绿色,实际上反倒是让它隐藏在花草丛中自饱眼福,干脆把它撬、挪、滚,弄到外面来,慢慢再做另行安置。去看种过石头的窝,眼前呈现一道奇观:有蚂蚁、蚂蚁雪白的蛋和它们七拐八拐的通道;有蚯蚓吐的小土粒一簇一簇整齐堆放;有黑色甲壳虫,有鲜嫩但不知名的土色扁体小虫慢慢蠕动;一只蜈蚣和一些蜘蛛利索地逃遁了;有密集的根须、蜷曲得精怪但神气十足的嫩草;几片最先压住的草叶,枯黄了,像化石,但根茎明显还活着,又从旁边窜出白嫩白嫩的草芽……总之,完全不是我臆想的小草被压迫被委屈惨不忍睹的那种样子,反而是一派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生机勃勃令人惊奇的景象。这颗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可能都没沾惹过花草的石头,突然来到这里,竟然与小草它们相处得如此融洽,如此安然,大自然的谐调共生之道真是神奇啊!我搬离石头时,曾以人的狭隘小心肠说:整天压着人家小草看鲜花,把你美的。让老子先把你放到干滩上再说吧!也想不明白过:要么冰冷要么烫热的石头,那么坚硬那么蛮横地压制、威胁着小草和昆虫们,它们一定很难受,一定想造反吧?!可实际上小草都贴着、围着石头撒欢猛长。现在看来,石头其实很喜欢小草它们,小草它们也很喜欢石头,不然,让我怎么解释呢?想到人类,是同类物种,自己与自己、人与人、家庭家族亲戚内部免不了要相互掐,相互甩锅;保持距离吧,远距离也掐,也甩锅;家与家、邻里团体组织种族国家之间也是这样那样不停地掐,不停地甩锅,远不如石头与小草、小虫那样相互接受、容纳、喜欢、抱团儿。真是羞愧。我蹲在石头窝边,仔细端详、“研究”精致无比的草尖儿,又望一望搁置在一边却毫无怨言的石头,想:它们一定明了世界的一切,所以才如此安定自若。那么,肯定有同样的一些石头和草木,非常明了我所有的内心活动和外在行为?见证了我对自身、对别人、对世界的一切表演和勾当?想我从小到大到如今,说到底,基本是依靠石头和草木生活、取乐,却干了那么多践踏、无视、侮辱它们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此刻,人们常吊在嘴边的这句话,却不由自主从心里冒出来。哎呀!我赶紧起身离开,真害怕这颗似乎很有文化的砚台石,或者哪棵精明的小草突然开口说话,大骂我一句:真不要脸!整理、种植百草园时,我特意将一大三小石头窝留下来,想着作为我一个人的“景观”,慢慢观察、欣赏;也可以经常来这里坐,学着小草的德行,让自己安静一会儿。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天之后,它们就被青青的、嫩绿的、欢快的小草完全覆盖了。更加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我看到我的石头、花草和树木的时候,总感觉它们根本就不是石头、花草和树木。我坚信,它们于我可能是一种寓意,有一些意思——可那是什么寓意,什么意思呢?一个闷热的中午,我在凉棚里睡觉,突然看到砚台石牵着一匹红色天马走过来,说:抱上我,走。我抱,它竟然像小孩一样软弱,“举重若轻”。我们倏忽间就飞到阔克苏大峡谷上空。习习暖风轻抚脸颊,掏人耳蜗。我正美滋滋体验着天马行空的滋味,石头又说话:“今年春天是‘轰’的一下突然热起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好像是。为什么呢?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好好想想吧!阿达西(朋友)!”“聪明的新疆石头。”石头:“你的思想角度、思维逻辑有问题。石头的形成和经历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从哪里来?”石头:“算了吧!我柔软、潇洒、精彩的故事,几万年也讲不完!”吹大牛!这怎么可能?来到开阔处,在天坑一样的峡谷边缘,我们徐徐降落下来。旁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鲜花盛开。天马闪动翅膀没入云霄。石头说:“请回吧!保重!”……正着急如何回去呢,醒了。眼前是白亮的天色。比往年热。明白了,是我想花草的意思,想砚台石从哪里来这些问题想得太过分了,从而出现梦幻。不能太在意。我一朋友说过:人不能太矫情、太多愁善感。——难道要我把它再搬回到河滩、大峡谷、大草原去?那我不会干。不过,等秋天吧,等青草枯黄了的时候,还是把这石头,再栽种到百草园里去吧,我想。(图片:作者)作者简介
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