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荣获第六届金短篇小说奖

晓苏,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一级作家,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人民政府参事。先后在《人民文学》《收获》《花城》《作家》《钟山》《天涯》《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刊发表小说五百万字。出版长篇小说5部,中篇小说集2部,短篇小说集13部,散文集1部,学术专著3部。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华文学选刊》等刊转载40余篇,并有作品被译成英文、法文、德文和西班牙文。曾获湖北省第四届“文艺明星”奖、蒲松龄全国短篇小说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百花文学奖、北京文学奖、湖北文学奖、届屈原文艺奖、作家金短篇小说奖、汪曾祺文学奖。

晓苏荣获第六届金短篇小说奖日前,第六届金短篇小说奖在吉林长春揭晓,晓苏的短篇小说《说的都是一个人》获此殊荣。金短篇小说奖由著名文学期刊《作家》杂志主办,评奖范围是发表在《作家》杂志“金短篇”栏目中的作品,旨在表彰具有优秀艺术品质的短篇小说,鼓励一直坚持短篇小说创作、为中国当代短篇小说的振兴和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作家,促进短篇小说的创作繁荣。铁凝、苏童、毕飞宇、东西、范小青、徐则臣、金仁顺、王手等著名作家都是往届金短篇小说奖得主。据悉,晓苏的《说的都是一个人》发表于《作家》年第一期。附:《说的都是一个人》说的都是一个人⊙晓苏1

清明节前夕,柴禾从襄阳回油菜坡给祖父扫墓,一下班车就碰到了万元。万元是从老垭镇来的,也是到油菜坡扫墓。

坡下公路边有一个杂货铺,柴禾下车后去铺子里买鞭,正在付钱时,万元来到了铺子门口,也是来买鞭的。他长两只绿豆小眼,嘴却有碗那么大,看上去像一个漫画中的人。万元是个见面熟,还有点儿话痨,一看见柴禾就主动贴上来搭话。买鞭上坟吗?万元眯着眼睛问。是的。柴禾说,边说边把头上的鸭舌帽往下拉了拉。听口音是从襄阳来的?万元又问。是的。柴禾说。难怪戴一顶鸭舌帽呢,我们这里的人都戴挎筒子。万元说。柴禾是一个话少的人,没再理睬万元。他知道万元说的挎筒子,就是抢银行的人经常戴的那种绒线帽,能从头顶一直拉到下巴。柴禾虽说六岁就离开了这里,但老家的土话都能听懂。柴禾付了钱,没顾上跟万元打招呼,就拎着鞭匆匆忙忙往杂货铺外面走。祖父的坟埋在坡顶上,那里不通车,柴禾只能走上去,少说要走一个半钟头。扫完墓,他还要赶快从坡顶上走下来,搭最后一趟班车回襄阳。这会儿已是上午十点了,柴禾必须抓紧赶路。可是,柴禾刚走出铺子,万元又找他说话了。你晓得啥是挎筒子吗?万元问。晓得。柴禾头也不回地说。万元又问,你晓得油菜坡最喜欢戴挎筒子的是谁吗?不晓得。柴禾冷冷地说,仍然没有回头。万元陡然提高嗓门说,最喜欢戴挎筒子的是龚喜,他一年四季都戴,晚上睡瞌睡也不取。一听到龚喜这个名字,柴禾立刻就停了下来,并马上回过了头,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你认得龚喜?万元有点儿兴奋地问。柴禾说,认得,我祖父的坟就埋在他家旁边。巧了,我外婆也埋在那里。我俩可以搭伴儿去上坟。万元欣喜地说。柴禾说,有个伴儿也好,我几十年没来扫墓了,正担心迷路呢。万元麻利地买了鞭,付了钱,走出了杂货铺,并小跑两步追到了柴禾身边。然后,两个人就沿着公路右边的一条土路,开始向油菜坡的坡顶走去。柴禾让万元走在前头。万元稍微推让了一下,便走在前头带路了。走出公路不远,万元回头说,到龚喜家的那条路其实很好走,穿过野猪林,绕过浑水堰,再翻过寡妇岩,就可以看到龚喜住的那栋石头屋了。柴禾说,你说的这几个小地名,我都知道,只是多年没走了,害怕走岔路。万元说,我也走得少,以前外婆还活着的时候,我每年还来个两三趟。自从她死了,我每年就只来一趟了,就是清明节前来给她上坟。万元的话真叫多,好像上辈子是哑巴。柴禾没打听他的情况,他却主动地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属鸡,今年四十八岁,在老垭镇开了个土产经销部,主要买卖香菇和木耳,有时也贩点儿核桃。生意嘛,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几千块,差的时候两三天卖不出一分钱的货。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赚钱,起码吃穿不愁。万元还说,他那个门面虽然不大,但光顾的客户却不少,天南海北的都有,当然主要还是本地的,比如油菜坡的人,大部分都到过他的经销部。柴禾也是属鸡的,前不久刚满了六十,比万元正好大一轮。六岁以前,父亲一直在部队当兵,母亲带着他在农村生活。后来,父亲转业到襄阳一家工厂当了工人,不久与母亲离了婚,把他从油菜坡接到了襄阳。高中毕业那年,他一时找不到工作,父亲便提前退休,让他进工厂顶了职。可是,他没有技术,顶职后不能进车间,被安排在收发室。收发室位于工厂大门右侧,除了收发信件,他还兼着看大门,实际上是个看门的人。他一看就是几十年,直到一周前才退休。要不是退了休,柴禾今年也没空回老家祭祖。万元介绍完自己,便竖起两只耳朵等柴禾做自我介绍。但柴禾却没响应,只顾着埋头走路。他是一个内向而自卑的人,又十分爱面子,压根儿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见柴禾沉默不语,万元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问这问那,想全面了解柴禾的情况。柴禾却支支吾吾,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岁数。两个人沉闷地走了一段,万元觉得无聊,突然把话题转到了龚喜身上。龚喜比万元大,比柴禾小,大约五十一二岁,性格古怪,经历曲折,故事丰富,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让万元感到意外的是,柴禾对龚喜也很感兴趣,一提到龚喜,柴禾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了。2他们进入了野猪林。这是一片老林子,树又高又粗,高的耸进了云端,粗的两个人都抱不住。觅食的动物们东奔西蹿,吓得鸟们发出尖溜溜的叫声,听起来像锥子一样扎心。柴禾一进林子,就感觉阴森森的,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万元却没觉得害怕,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龚喜。龚喜年轻的时候结过一次婚,你晓得吗?万元拧着脖子问。柴禾气息不匀地说,我隐约知道一点儿,不过,听说他老婆跟他没过几年就跑了。万元又问,他们还生过一个儿子,不知你晓不晓得?柴禾说,这我倒没听说过。万元陡然扩大喉咙说,嗨,你连他们的儿子都不晓得,真是太遗憾了!柴禾疑惑地问,我有什么遗憾的?万元眉飞色舞地说,我告诉你吧,他老婆就是因为那个儿子才跑的。柴禾问,为什么?万元压低声音说,他儿子是个哑糊。哑糊你听得懂吧?柴禾说,听得懂,不就是傻瓜吗?万元说,对,哑糊就是傻瓜。龚喜的那个儿子不光是哑糊,还是个瘫子。瘫子你也能听懂吗?柴禾说,能听懂,医学上叫软骨病。万元说,对,我们这地方还叫软骨头。龚喜那个哑糊天生就是软骨头,满了三岁还站不起来,一天到晚趴在地上,像一只大乌龟。龚喜的老婆,从一开始就嫌弃这个哑糊,发现哑糊还是个瘫子后,就更是嫌弃他了。有一天,她终于跟一个贩天麻的男人不声不响地跑了。唉,龚喜那个老婆好狠心啊!柴禾听后感叹说。万元马上说,其实,龚喜比他老婆的心还要狠!此话怎讲?柴禾一愣问。万元咬了一下牙齿说,龚喜还巴不得哑糊死掉呢,并且还亲自下过毒手!柴禾不敢相信万元的话,双眼顿时鼓得圆圆的,目光也一下子拉直了,久久地盯着万元。万元连忙解释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龚喜的确心狠,不仅心狠,而且手辣,简直一点儿人性都没有。打从他老婆跟天麻贩子跑了以后,他就开始盼哑糊死了。多亏龚喜的老妈心肠好,早晚看护着哑糊。如果不是有他老妈,哑糊肯定早就死了。接下来,万元一口气给柴禾讲了三个故事,都是龚喜对他哑糊儿子下毒手的。在讲的过程中,万元一再声明说,他讲的每一个故事都绝对真实。第一个故事发生在盛夏的一天。那天晌午,龚喜的老妈要去坡下的商店卖鸡蛋。当时,哑糊正趴在门口土场边的一棵树下玩土坷垃。临走时,老妈指着哑糊对龚喜说,气温太高了,他玩一会儿嘴巴就会干。要是他哇哇地叫,就说明他要喝水了。你听到叫声,就马上端一杯水喂给他喝,不然会干死的。老妈走后半个钟头,哑糊真地叫了起来。可是,龚喜却装作没听见,不管哑糊怎么叫,他都不去喂水。树下有一个用木头挖成的水槽,装了半槽水,是供鸡犬喝的。哑糊叫了一会儿,就爬到了水槽边上,把嘴伸进去喝水。哪想到,哑糊水没喝着,却一头栽倒在水槽里。水把哑糊的嘴和鼻子都淹了,让他出不了气。龚喜那会儿坐在屋檐下乘凉,眼看哑糊就要在水里憋死,却见死不救。幸好老妈这时回来了,才赶紧把哑糊从水槽里拉起来,算是捡了一条命。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一次饭后。龚喜的老妈那天煮晚饭时,发现一碗剩饭已经馊了。她把馊饭递给龚喜,让他端到猪栏里去倒给猪吃。龚喜端着馊饭经过侧门的过道时,看见哑糊正趴在那里啃自己的手指头,看上去是饿了。就在这时,龚喜陡然起了歹心,犹豫了一下便把那碗锼饭放在了哑糊面前。哑糊大概是饿极了,抓起馊饭就往嘴里塞。没用五分钟,哑糊便把那碗馊饭吞进了肚子。头几个钟头,哑糊还没啥事,到了半夜,肚子就开始发作了,突然上吐下泄,疼得杀猪般乱叫。起初,老妈还没怀疑龚喜,直到给哑糊擦嘴时发现他鼻孔里有几粒馊饭,才想到是龚喜干的。老妈当即把龚喜臭骂了一顿,接着派他去小诊所请医生。然而,龚喜只走到半路就调头回来了,并谎称医生不愿意深夜出诊。当时,哑糊的情况十分不妙,脸色苍白,气息奄奄。老妈命令龚喜把哑糊背到小诊所去急救,他却坚决不去。后来,老妈只好自己背着哑糊去了小诊所,让他又免了一死。第三个故事发生在坡下的公路边。那天下雨,天阴沉沉的,龚喜和他老妈都没出门。上午十点钟的样子,一个染红头发的男人来到了门口,打着一把黑伞,站在土场边和龚喜说话。老妈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邻村一个跑长途运输的司机。两人嘀咕了一会儿,红头发就转身走了。龚喜随后也要出门,并且还把哑糊背在身上。老妈感到奇怪,忙跑过来问,背他出门做啥?龚喜说,医院能治软骨病,我托人把他捎去看一看。龚喜把哑糊背走后,老妈猛然想到了村里前不久出的一件事。有一个疯子,每天在家里胡闹,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后来,疯子的弟弟把他送上了一辆开往宜昌的长途货车,医院治病。结果疯子一去就再没回来,听说被那个司机丢进长江喂鱼了。一想到这件事,老妈立刻就慌了,赶紧跑着去追龚喜,一直追到公路边才追上。当时,公路边停着一辆货车,龚喜正要将哑糊交给红头发时,老妈一把将他夺回来了。要不是老妈及时赶来,哑糊肯定也被丢进长江喂了鱼。万元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时,一头野猪忽然从柴禾身边跑了过去,把他吓了一大跳。这里还真有野猪啊!柴禾惊魂未定地说。万元冷笑一声说,不然怎么会叫野猪林!3浑水堰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堰塘,被三个小山包夹在中间。堰塘里的水一年四季都是浑的,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深。经过浑水堰时,万元问,要不要歇一下?柴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歇一下也好,我身上已经出汗了。堰堤上堆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们分别在两个石头上坐了下来。刚坐下,万元又开始说龚喜了,接着说他的坏话。万元说,龚喜是个色鬼!柴禾问,他还好色?万元把腿一拍说,嗨,在油菜坡,没有谁比龚喜更好色了。尤其是他老婆跟天麻贩子跑后的那几年,他好色好得特别厉害,一见到女人就两眼放绿光,还经常跟女人们动手动脚,要是哪个女人从他家旁边单独经过,他还打起蹶子去追,追得鸡飞狗跳。柴禾将信将疑地问,你说得太夸张了吧?万元说,一点儿都不夸张,其实我前面说的都不算啥,更荒唐的还在后面呢。停了片刻,万元眯起眼睛盯着柴禾问,你住襄阳,应该听说过一个名叫孙香的女人吧?柴禾想了想说,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她好像有一个亲戚在油菜坡。万元小眼一亮说,对,她的表哥是这个村的,住在坡下的公路边上。柴禾好奇地问,难道龚喜也好过孙香的色?万元大嘴一张说,算你猜对了!接下来,万元就给柴禾绘声绘色地讲了龚喜和孙香的故事。孙香嫁在襄阳,老公是个做茶叶生意的,还在汉江边上开了一个茶馆。那年春天,孙香来这里收购春茶,在表哥家住了半个月。孙香的脸蛋说不上漂亮,但身个子特别好,腿长,腰细,屁股大。她的皮肤也很不错,又白又嫩,看上去像刚出锅的水豆腐。孙香来表哥家没几天,村里的男人们都知道了她,纷纷去卖茶叶。过秤的时候,男人们的眼睛都不看秤,全都盯在孙香的身上。她的身个子实在是好看,男人们一边看一边伸舌头舔嘴,口水都流出来了。龚喜住在坡顶,得到孙香的消息要比别人晚两天。龚喜最先是听李拐说到孙香的。李拐住在龚喜家附近,经常跑来找龚喜日白。那天,李拐卖了茶叶转来,没有回家,直接来到了龚喜的石头屋。李拐对龚喜说,孙香真是迷人,两条腿如两根白杨,腰只有蜂子那么细,屁股却大得像个揉面的瓷盆子,我一看魂都丢了。龚喜顿时动了心,口齿不灵地说,妈的,我也要去看她一眼!可是,龚喜家没有茶叶。他问李拐,你家还有茶叶吗?卖两斤给我。李拐说,只剩一斤了。龚喜说,一斤也行。李拐说,这一斤我要留着自己去卖。龚喜说,你不是卖过吗?李拐说,我看孙香一次没看过瘾,还想再去看一次。龚喜说,我一次都没看过呢,你还是把茶叶卖给我吧。李拐发现龚喜想看孙香已想疯了,便眼珠一转说,如果你实在想买我的茶叶,那你多给我十块钱。龚喜问,啥意思?李拐说,我把茶叶卖给孙香,一斤五十;卖给你,一斤六十。龚喜说,你他妈太黑了!李拐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若不愿意,那我还是留着自己去卖。李拐说完,便转身要走。龚喜一下子慌了,赶紧说,六十就六十吧!龚喜花六十块钱从李拐手里买过一斤茶叶时,心里多少有些怨气。可是,当他见到孙香的时候,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龚喜一看见孙香,两颗眼珠便像两只黑蛾子飞出了他的眼眶,径直飞到了孙香身上。当时,孙香正弯着腰往一个篾篓里放茶叶,两条腿显得更长,腰更细,屁股看上去更大。龚喜一下子傻掉了,飞出去的两只黑蛾子久久收不回来。它们绕着孙香的屁股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甚至还想钻进她衣服里头去。卖完茶叶,龚喜没有立即走,少说又在孙香身边待了半个小时,后来实在不好意思,才慢慢离开。三天后的下午,李拐又来到龚喜的石头屋,给他送来了一个更加激动人心的消息。他说,孙香住在表哥家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浴室,不能洗淋水澡。前两天,孙香偶然发现表哥屋顶的晒台上有一间废弃的木板房,不禁灵机一动,便把它布置成了一个浴室。黄昏时分,孙香便提一桶热水进到木板房里,先脱得一丝不挂,然后在那里洗上半个钟头。李拐还没讲完,龚喜就急不可耐地问,你看见孙香洗澡了?李拐说,当然看见了,那个木板房的窗户没有遮挡,我能把孙香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屁股白瓦瓦的,我真恨不得冲上去啃它一口。龚喜迟疑了一下问,屋顶那么高,你怎么看见的?龚喜说,屋后不是有一棵高高的苦楝树吗?爬到那树上,啥都能看见。龚喜吞口涎水说,妈的,我也要去开开眼!李拐这时说,不过,苦楝树离那木板房有点儿远,视力不好就看不清楚。我去的时候,幸亏带着我家那个望远镜。望远镜效果真好,连下头的毛都能看清。孙香的毛长得黑油油的,像一窝野韭菜。龚喜赶忙说,能不能把你的望远镜借给我用一回?李拐说,我的望远镜也是花钱买的,只租不借。龚喜问,租一次多少钱?李拐说,二十。龚喜说,十快咋样?我手上只剩十块钱了。李拐却说,十块不租,等你凑够二十再说吧。龚喜说,好,我明天想办法去借十块钱。然而,龚喜却没有等到明天。当天黄昏,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孙香表哥屋后,一去就爬上了那棵苦楝树。上树不久,孙香果然拎着一桶水上了屋顶,又进了那间木板房。可是,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孙香一进木板房,龚喜的眼睛就模糊了,啥也看不见了。从苦楝树上下来时,龚喜本想回家算了,等改天凑足钱租了望远镜再来。可下到地上后,龚喜突然发现屋后有一把木梯,可以直达屋顶。一见到木梯,龚喜猛然就改变了想法,当即便顺着木梯爬到了屋顶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木板房的窗下,终于看到了孙香。孙香脱得光溜溜的,真是好看。谁料到,龚喜正看得如醉如痴,孙香的表哥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屋顶。孙香表哥这时怎么来了?柴禾胀大眼睛问。听说来屋顶收衣裳,他们洗的衣裳都晒在屋顶上。万元说。后来呢?柴禾问。后来,龚喜被孙香表哥按在地上打了个半死。万元说。两个人起身离开浑水堰时,柴禾问,这堰的水怎么总是浑的?万元说,估计是堰里的东西太多了,据说里面有鱼,有虾,有乌龟,有王八,还有蛇。4翻寡妇岩的时候,柴禾猛然对这个小地名产生了好奇。为什么叫寡妇岩?柴禾问。万元指着悬崖边的一个石头说,你看那个石头,像不像一个守寡的女人?柴禾顺着万元的手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状似女人的石头。柴禾说,女人倒像女人,但看不出她是守寡的。万元一脸坏笑地说,其实哪有真正守寡的女人?古代没有,现在更没有。你看如今这社会,男的多,女的少,一个萝卜没有一个坑,到处都是光棍汉。要是听说哪个地方出了一个寡妇,那她门上求婚的光棍汉肯定会排成长队。万元说到光棍汉,柴禾马上想到了龚喜。龚喜原先那个老婆跟天麻贩子跑了以后,他就一直打光棍吗?柴禾问。万元说,他打了十几年光棍,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寡妇。那个寡妇是邻村望娘山的,名叫沙罐。柴禾问,你刚才不是说寡妇很俏嘛,沙罐怎么肯嫁给龚喜?万元说,这多亏了龚喜的老妈。柴禾问,为啥这么说?万元说,沙罐家里很穷,男人患病卧床七八年,死的时候连棺材都买不起。就在这个时候,龚喜的老妈找到沙罐说,我把我的棺材送给你男人,你给我做儿媳。就这样,龚喜捡了个便宜。柴禾感慨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龚喜却并不珍惜沙罐。万元陡然口气一变说,他对沙罐总是开口就骂,伸手就打,压根儿没把她当人。柴禾一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万元说,主要是龚喜没有人性,完全是个畜生。当然,沙罐也有问题,她不该和罗甩打皮绊。柴禾忙问,罗甩是谁?万元说,他也是望娘山人,住在沙罐附近,算是沙罐的邻居。罗甩是绰号,他左腿上有残疾,走路时一走一甩。因为腿不好,家里又穷,所以一直打着光棍。罗甩对沙罐不错,沙罐男人卧床期间,他默默地帮了很多忙。罗甩本来指望沙罐在男人死后嫁给他的,没想到被龚喜抢走了。柴禾沉吟了一会儿说,原来是这样!虽说沙罐打皮绊不对,但龚喜也不该那样骂她打她!万元愤愤地说。柴禾点着头说,是的,何况沙罐和罗甩还是有感情的。更恶毒的是,龚喜还用开水烫沙罐的下身呢。万元咬牙切齿地说。柴禾一惊说,天哪!简直像个虐待狂!接下来,万元便详细讲述了龚喜虐待沙罐的一个个细节。他仿佛身临其境,无所不晓,讲得活灵活现,惊心动魂,还有画面感,把柴禾听得目瞪口呆。龚喜把沙罐弄到手的第二年,曾经去贵州挖过半年的煤。临走之前,他就心怀顾虑,担心沙罐在屋里偷人。龚喜长期窝在家里,对农村的情况十分清楚,男人出外打工后,留守在家的女人十有八九耐不住寂寞,出墙的现象时有发生。龚喜本来不想去那么远挖煤的,但家中实在缺钱,他必须出门去挣。离家的头天晚上,龚喜一口气和沙罐睡了两次。第二次完事之后,他突然把剃胡子的刀片拿到了床头。沙罐奇怪地问,你拿刀片做啥?龚喜说,我要把你腿间的毛刮一下。他说着就要扒沙罐的腿。沙罐一愣问,为啥刮毛?龚喜说,刮了毛下面干净一些,以免细菌感染。沙罐夹紧双腿说,我不刮,你快把刀片拿开!但龚喜却不依,非刮不可。他先把刀片咬在嘴里,然后伸出双手,一边威胁一边强行扒开了沙罐的两条腿。沙罐又羞又怕,不敢反抗,只好让龚喜把她的毛刮了。刮完的时候,沙罐满脸都是泪水。柴禾打断万元问,龚喜为什么要刮沙罐的体毛?万元说,他是想防止沙罐在家偷人。柴禾又问,刮了体毛就不能偷人了吗?万元说,油菜坡这地方把没毛的女人称为白虎星,一般的男人是不敢和白虎星睡觉的,轻则折财,重则丧命。柴禾唏嘘一声说,唉,龚喜真是变态了!龚喜一开始打算到贵州挖一年的煤,到了年底再回来。可是,他只去了半年就回家了。虽然出门之前给沙罐刮了毛,但他想那毛不久又会长出来。这么一想,他就在贵州待不住了,勉强挖了半年就卷起铺盖回来了。沙罐没想到龚喜会中途回家,一点防备都没有。更巧的是,龚喜回到家里的那个晚上,罗甩恰好来了。当时,两个人还赤条条地睡在床上,被龚喜逮了个正着。罗甩虽说一条腿有毛病,但很机灵,看清是龚喜,提起裤子就从后门跑了。他一跑一甩,像划桨一样,比船还快。龚喜追出门来,罗甩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不过,龚喜没再去追罗甩,心想他跑得和尚跑不过庙。再说,龚喜还要忙着回去收拾沙罐。龚喜从后门外回到寝室时,沙罐已经穿上了衣裳,正垂手站在床边等候处理。她以为龚喜一上来就会抽她几个耳光,边抽边把她痛骂一顿。但沙罐想错了,龚喜既没打她也没骂她。他突然变得很平静,细声细气地说,你把衣裳给我脱掉!沙罐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乖乖地脱掉了外衣。把裤衩也脱掉!龚喜接着说,仍然细声细气。沙罐这次没动,身体在微微颤抖。这时,龚喜陡然放大喉咙吼道,让你把裤衩脱掉!他的声音像天上的滚雷,把沙罐吓得一歪。沙罐被吓坏了,赶紧脱了裤衩。这时,龚喜趁机朝沙罐下头扫了一眼,发现那里的毛真的又长出来了。你去给我倒一杯开水来!龚喜指着沙罐,用命令的口气说。沙罐以为龚喜口渇了,马上去厨房倒来了一杯开水,并双手递给了龚喜。然而,龚喜却没喝,一接过开水便猛地泼向了沙罐的下身。沙罐被烫得双脚乱跳,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看着沙罐这副痛苦状,龚喜裂开嘴笑了,边笑边说,烫死你这个骚货!第二天,龚喜去望娘山找到了罗甩。他先在他那条残腿上猛踢了几踋,然后逼着他拿出了一千块钱。5中午十二点的样子,柴禾和万元终于上到了油菜坡的坡顶。他们老远就看到了龚喜的那栋石头屋,还隐约看见一个戴挎筒子的人在屋角晃动。柴禾想,那个人肯定就是龚喜。他本想赶快上去跟他打个招呼的,但考虑到手上拎着扫墓的鞭,不便去别人的家,就决定先去给祖父扫墓。柴禾来到祖父坟前磕头放鞭时,万元也去给他外婆磕头放鞭了。两座坟相距不远,能相互听到炸耳的鞭响。柴禾扫完墓走到石头屋前,却看不到那个戴挎筒子的人了。万元随后也来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龚喜呢?柴禾说,可能出去了,大门都锁了呢。万元抬头朝大门上看了一眼,门上果然上了锁。窗户上的门没有关严,可以伸进手去。柴禾默默沉思了一会儿,便大步走到窗前,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进了窗内。你给龚喜放钱干啥?万元翻开眼皮问。柴禾说,他是我表弟!啊!你怎么不早说?万元大吃一惊问。柴禾说,没什么好说的。在龚喜的石头屋前停留了十分钟左右,柴禾和万元便转身开始下坡。柴禾说,上坡差不多走了近两个小时,下坡应该会快一些。万元却没吱声,显得心事重重。你怎么啦?柴禾问。万元出一口长气说,你上坡的时候,就应该把你和龚喜的关系告诉我的。柴禾说,没必要啊!万元说,怎么没必要?要是我早晓得龚喜是你的表弟,我咋会一路上都说他的坏话呢?柴禾说,有啥说啥,实事求是,我又没怪你。万元停了一下说,其实龚喜也并非像我上坡时说的那么坏。事实上,他身上也有许多好的东西。回头经过寡妇岩时,万元再次提到了龚喜的那个哑糊儿子。他说,龚喜当年那么盼望哑糊死,也是事出有因。柴禾问,什么原因?万元说,当时有人给龚喜介绍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对龚喜本人倒挺满意,就是嫌他不该有个哑糊。她对龚喜说,你要是把哑糊处理好了,我就嫁给你。就是因为那个女人,龚喜才盼望哑糊死的。稍停了一会儿,万元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明龚喜内心深处并非真地希望哑糊死。不管咋说,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那件事发生在哑糊和龚喜的老妈之间,当然,龚喜后来也参与了。那年秋天,老妈害了一场重病,吃了几个月的药一直不见好转,就不想活了。她多次对龚喜说,要不是怕我死后哑糊没人管,我真想早点儿走!有一天中午,龚喜从地里回来,发现家里的情况十分反常。老妈蒸了一碗鸡蛋花花,正在堂屋和哑糊一起吃。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调羹,喂哑糊一勺,喂自己一勺,再喂哑糊一勺,再喂自己一勺,已吃了大半碗。龚喜还发现老妈给哑糊洗过澡,浑身上下都换了干净的衣裳。接着,龚喜又发现堂屋的饭桌下放着一瓶农药。一看见农药,龚喜顿时惊叫了一声,然后就冲上去一把夺下了老妈手中的鸡蛋花花。老妈哭着对龚喜说,把鸡蛋花花给我,让我们奶孙俩吃了好上路吧!但是,龚喜没让他们上路。他赶紧用背驮起老妈,用胳臂夹起哑糊,飞快地朝坡下小诊所跑。跑到半路上,老妈和哑糊便开始呕吐,手也软了,头也歪了,看上去已快不行了。但龚喜没有放弃,双脚跑得更快,硬是一股劲儿跑到了小诊所。一到小诊所,龚喜便央求医生立即给老妈和哑糊洗胃,最后总算从死神那里夺回了两条人命。从那以后,龚喜便不再盼哑糊死,也不再嫌弃他,每天都给哑糊喂吃喂喝,还给他洗澡。老妈病重卧床那段时间无法看护哑糊,龚喜便早晚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他专门请篾匠编了一个背篓,每当出门就把哑糊背在背上,下地干活背着,上山放牛背着,赶集背着,走亲戚也背着。一旦有了好吃的和好喝的,龚喜总是首先想到哑糊,好吃的让给他吃,好喝的让给他喝。他还经常去食品铺给哑糊买棒棒糖,买火腿肠,买旺旺雪饼,还买过花生露和橘子汁。万元讲到这里,他们已走下寡妇岩。柴禾说,看来龚喜真的不是那么坏。万元红着脸说,他本来就不坏,是我上坡的时候没讲好。过了一会儿,柴禾问,哑糊后来怎么样?万元说,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柴禾问,什么事?万元说,哑糊满十岁那年,一个穿皮大衣的女人突然来到油菜坡,把哑糊接走了。柴禾问,那个女人是谁?万元说,哑糊的妈,也就是当初跟天麻贩子跑了的那个女人。她是开着一辆轿车来的,还给龚喜和他老妈都买了礼物,每人一件皮袄。柴禾沉默了片刻问,龚喜舍得她把哑糊接走?万元说,他多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听说,哑糊被那女人抱上车后,龚喜还一个人站在公路边流泪呢。6回头走到浑水堰时,柴禾提议再坐下来歇一会儿。万元说,歇一会儿也好,上坡膝盖头疼,下坡腿肚子疼。他们又坐在了上坡时坐过的那两个怪石上,两个人都看着堰里的浑水。柴禾突然问,你说这堰塘里有乌龟王八,难道就没人下去捉?万元说,没人敢下去,听说从前有胆大的下去过,但一下去就没再上来。柴禾说,你说的也太邪乎了,没这么深的水吧?万元说,关键问题不是水深水浅,主要是水太浑,看不见底。当然啦,水要是不浑,堰里也不会有乌龟王八那么多东西。柴禾说,是的,水至清则无鱼嘛。说完乌龟王八,万元又急忙把话头转到了龚喜身上。万元扭过头来问,你还记得孙香吗?柴禾歪头想了一下说,记得,龚喜偷看过她洗澡。万元说,孙香后来又来过油菜坡,还在龚喜家里住了十天呢。柴禾轮圆双眼说,世上竟有这等事?真是天方夜谈啊!孙香第二次来,是在三年后的夏天。万元说,她这次不是来收购茶叶的,而是来躲债的。她丈夫在襄阳汉江边上开的那个茶馆,也兼着做棋牌业务,麻将和扑克都有。一开始,孙香只是管理棋牌这一摊子,负责为赌徒们提供场所、茶水和简餐。她自己并不上场,也不会玩,麻将和扑克都不会。后来,孙香看多了,也看会了,便在缺角的时候上场玩一下。没想到,她一玩就上了瘾。开头一阵子,她的手气特别好,每次上场都赢钱。这样一来,她的赌兴便越来越浓,赌的价码也越来越高。然而好景不长,没玩到两个月,孙香的手气就背了,玩一场输一场,输光了自己十几万的积蓄不说,还欠了别人十几万的赌债。孙香欠债以后,每天都有债主到茶馆来找她要钱,要不到钱就不走。她丈夫那段时间的茶叶生意也不景气,几十万的积货销不出去,因此也无法帮她还上赌债。无可奈何,孙香只好暂时出门躲一躲。来到油菜坡的头几天,孙香仍然住在表哥家中。害怕走漏风声,孙香白天都憋在屋里,到了傍晚才出门透个气,碰到左邻右舍连招呼也不敢打。尽管如此小心,孙香还是被人盯上了,来后第三天就有人从襄阳找到了表哥家。孙香自然是拿不出钱来。但那人脸厚,要不到钱便赖着不走,嘴干了要茶喝,肚子饿了要饭吃,天黑了还自己找床睡觉。表哥心里烦死了,咬了牙拿出一千块钱,才把那人打发走。表嫂不仅心里烦,脸上更烦,很快对孙香下了逐客令。孙香从表哥家出来后,一时不晓得往哪去,便一个人站在公路边默默流泪。就在这个时候,龚喜突然出现在孙香面前。龚喜那天来坡下赶集,办完事正准备上坡回家,看见公路边站着一个泪人,上前定睛一看,竟然是孙香。龚喜猛地想起了偷看孙香洗澡的事,顿时感到羞愧难当,便慌忙扭头要走。可是,龚喜头刚扭过去,孙香急促地叫住了他。你是龚喜吧?孙香问。龚喜没敢回头,停住脚说,是的。孙香快步朝龚喜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说,我来这里躲债,没地方住,你能让我去你家待几天吗?龚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摆过头问,你刚才说啥?孙香说,我想去你家躲几天债,可以吗?龚喜红着脸说,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孙香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说,现在我已无处可躲了,哪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听孙香这么一说,龚喜顿时激动不已,满口答应说,只要你不嫌我家条件差,住十年八年都行!孙香当即跟着龚喜上了坡,住进了他的石头屋。石头屋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只有龚喜住的那间厢房稍好一点。龚喜一到家就把厢房腾出来,让给孙香住,自己住进了后面一间杂屋里。厢房上的门有点陈旧,中间裂了一条缝,龚喜特地找来几砣棉花,严严实实地把缝堵上了。堵好门缝,龚喜又往厢房扛来了一个大木盆。孙香问,扛个木盆来干啥?龚喜说,给你洗澡用,就在这厢房里洗,没人会偷看。孙香听了很感动,眼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龚喜对孙香很大方,每顿都把家中最好的东西煮给她吃。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腊肉和鸡蛋,龚喜都拿出来煮了。隔三岔五,龚喜还会去屋后烂泥坑里摸几条泥鳅,煮汤给孙香喝。在龚喜家躲了六七天的样子,孙香开始感到无聊,接着便觉得烦闷。从襄阳走时,她丈夫说等积压的茶叶一变成现钱就马上通知她回去,可出来快十天了,丈夫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天吃晚饭时,孙香突然问龚喜,你家有酒吗?我好想喝两口。龚喜说,酒倒是有,就怕你嫌差。孙香说,叫花子不嫌饭冷,你陪我喝一杯吧。龚喜就把自己酿的苞谷酒拎出了一壶,跟孙香对喝起来。孙香酒量不大,三杯下肚就醉了。醉酒之后,孙香忽然变得柔情似水。她用手托着红红的腮帮子问,龚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龚喜诚恳地说,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孙香问,什么事?龚喜勾下头说,我偷看过你洗澡。孙香淡淡一笑说,嗬,那有什么对不起的?如果你觉得我洗澡好看,待会儿我洗的时候,你再来看就是!龚喜听了一怔,连眼珠都转不动了,像两枚黑药丸卡在了眼眶里。万元还没讲完,柴禾突然有点儿性急地问,孙香那天洗澡,龚喜偷看了没有?万元说,没看。其实孙香是真心让龚喜看的,洗澡前还特意把堵在门缝里的那些棉花掏了。可是,龚喜却没去看。柴禾纳闷地问,龚喜为什么不看?他不是很好色的吗?万元说,越好色的人越有道德底线。沉寂了片刻,柴禾又问,后来呢?万元说,后来没过两天,孙香就接到丈夫的电话回襄阳了。7上午还阴沉沉的,下午却有了太阳。他们返回野猪林时,林子里的光线比去的时候明亮了许多。柴禾也不再感到紧张了。一进野猪林,万元又说到了龚喜,自然是接着说他的好话。万元说,在刚结婚那几年,龚喜总是想着法子虐待沙罐,后来被牛牴了一次,从此就像换了一个人,对沙罐突然好了起来。打从发现沙罐与罗甩打皮绊之后,龚喜再也没出门打工。他要日夜在家看着沙罐,防着罗甩。当时,龚喜家养着一头牛,母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一次情。那头牛不知廉耻,一旦发情就在山上乱叫,尾巴翘得高高的,屁股下面艳若桃花。附近有户人家养着一头公牛,一听母牛喊叫就会撒着欢子跑过来。那头公牛更是骚劲大,老远就把牛鞭放大了,又长又粗,红赤赤的,看上去像一根擀面杖。龚喜听不得自己家的母牛叫,更见不得别人家公牛的那根牛鞭。每当碰到,他都要破口大骂,还要大打出手。龚喜骂牛的语言非常刻薄,不是骚货就是贱货,听起来既像骂牛又像骂人。他打牛更是下手重,捡到竹棍用竹棍,摸到锄头用锄头,甚至还用过铁锨。有一次,龚喜动作迟了一步,拎着铁锨赶到时,那头公牛已把两只前腿搭在了母牛的屁股上,正将牛鞭往里插。龚喜恨极了,举起铁锨就往牛鞭上打。他打得真狠,一家伙就把牛鞭打回了公牛的肚子。公牛从母牛屁股上溜下来时,两眼都红了,仿佛是着了火。龚喜正感到得意,公牛冷不防朝他扑了过来,两只尖利的牛角直接牴进了他的裤裆。从此,龚喜便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和女人睡觉了。柴禾皱着眉头问,龚喜为什么会突然对沙罐好?万元说,他晚上不能陪沙罐做那个事,觉得对不起她。更主要的是,龚喜害怕沙罐跟他离婚。柴禾问,沙罐后来没和他离婚吧?万元说,没有,因为龚喜对沙罐越来越好。唉,沙罐真是太可怜了!柴禾叹息一声说。不过还好,龚喜后来允许沙罐偷人了,每月一次。万元说。柴禾猛然一惊问,真有这事?万元说,千真万确,并且每个月都是龚喜亲自安排的。龚喜被牛牴了以后,一连两个月都没跟沙罐做成那事。他试过很多回,但一回都没成功,关键是自己硬不起来。沙罐平时睡觉都还好,也不怎么想那事,只是到了每月中旬,总有那么几个晚上睡不安神,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像身上有个地方奇痒无比,却又不晓得到底哪里痒,无从下手去抓。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龚喜拎着一壶酒,去了望娘山罗甩家。他双手把酒递给罗甩,认真地说,今晚我要去一趟铁厂垭,明天才能回油菜坡。请你去帮我陪一晚上老婆吧!她胆小,一个人睡觉害怕。罗甩开始不相信,也不敢接酒。龚喜这时又说,兄弟,你就答应帮我这个忙吧,要不我给你下个跪?他边说边双膝一弯,像是真要跪下去。罗甩连忙拉住说,别这样,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当天晚上,罗甩就去陪沙罐了,陪了整整一夜。龚喜那晚真的没有回家,次日早晨回去时,罗甩已经走了。柴禾问,龚喜那晚真的去了铁厂垭?万元说,没有,他在自家的牛栏楼上待了一夜。柴禾停了一下问,后来呢?万元说,后来,龚喜每个月都要给罗甩送一壶酒去,都说自己要去铁厂垭,其实都待在牛栏楼上。下午一点半的样子,两个人终于从坡顶下到了公路边。在杂货铺门口等班车时,万元和柴禾还在继续说龚喜,好像他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人。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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