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芒原给父亲写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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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芒原,原名舒显富,年4月出生于云南昭通。现为警察。在《诗探索》《人民文学》《诗刊》等刊物发表作品。参加《诗刊》社第36届青春诗会,获《诗探索》第18届华文青年诗人奖,著有诗集《烟柳记》《舒显富诗选》。

给父亲写的诗

父亲八十有余,已是耄耋老人,一直生活在洒渔河。他幼年丧父,独子,和我的曾祖母相依为命,才得保一命生机。识过字,不多。所以父亲,为人机警,和善,质朴,也敏感。

因为识字,在生产队的伙食团干过事务长,在土地下户的乡里干过一段时间会计。老中青政策一来,他就解甲归田,回家种地了。

那时,村里种植了满山的苹果树,像一群扑向天空的飞蛾,撞响的终究是一种身体的空腹。因为人们没有市场经济的概念,延续着自古以来的农耕思想,所以苹果树被断其头、削其皮、烧其枝,难逃被砍掉的厄运。于是,人们一拥而上地种包谷、洋芋和烤烟。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经济开始活泛,苹果有了市场,人们才意识到苹果树也是一个好东西。当然,父亲也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学习种苹果树,栽树苗、拉枝、修剪;施肥、灌水、疏花、疏果……这就是时代变迁的一个缩影。正是如此,没有人会在这个变迁中自我放弃,往往只会在求取生存里极力去顺应,甚至奋不顾身,不惜一切代价。

当我也从师范学校毕业走入社会后,父亲种苹果树已有二十年了。苹果树已成为我们一家人的一员,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我找到自己乡土的血液里,始终站着一棵苹果树,站着一个父亲。在“落花”一诗中我写到:你的雨水迟迟不来。/浇地的人,葬身树下//有时候,他背负几万亩的落花奔跑。/迁移沦陷故乡//洒渔河的还魂术/多年后,当人提及落花,我会提及你。而这个像烙印一样的记忆,每到春天都会一再地出现。季节性缺水,持续干旱,等一场透雨,可那又是多么遥不可及。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就带着一家人去闸塘里挑水浇树,顶着烈日,挥汗如雨。因此,我在“年3月20日,春分”一诗写下这样的句子,从果园探出头来的人,说起你的流水。/桶里是失眠的空瓶子//我坐在虎爪上。/苹果树和桃花,似两只蝴蝶//翻身坐起的老父亲,想抓把潮湿的泥土。/蝶羽击中他的额头/而此刻,风正紧。

岁数不饶人,可父亲为生活而养成的劳动习惯还在蠢蠢欲动。年近七旬了,还在果园里劳作,忙碌的身影像一只追赶日落的蚂蚁。父亲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一种为生而生的肉身杂役和精神上单一向下的仆从。最终换来的是,一具被雷击中般枯败的身体,和一具在闪电下退入桎梏的头颅。我曾多次劝他不要种了,可他还是执意不肯。因此,我在“空”中这样说:一条河,/把一个父亲的鬓发洗得浆白。//二十年了,我想/把春风交给大地,让他/空一回。

后来,母亲得了带状疱疹,还留下了神经痛的后遗症。次年父亲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小脑萎缩中病倒。一时陷入慌乱的我不得不找大哥商量,果园只能由他管理。至于父亲的工作,由我慢慢去做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和我们讲,“孙猴子天不怕地不怕,可佛主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他就怕了。你们猜是个什么字?就是一个——‘病’字!”这话仿佛是说给他自己的,他终于屈服在病魔之下。而我,也不得不接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宿命,以及一直盘亘于心,对生命的忧虑,像一种命运的钟声,渐渐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我的湖心上。沉重、无助、小心翼翼,在这样的心境下,我便写了“忧心词”一诗。想到母亲的高血压、带状疱疹、骨质增生/想到父亲的脑梗塞、脑萎缩、前列腺、白内障//……想到血塞通、天麻素片、人参再造丸、三七粉、阿昔洛韦/想到各安天命、人世苍茫//……想到我不愿说出口的,/想到我不愿想的/想到又一年春天/想到又一次春暖花开。

父亲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和后期的药物恢复,暂时抑制住病情的恶化,而母亲的病情却每况愈下。三年后她又患了肺积水、老年痴呆症。母亲已经丧失了自理能力,而父亲也就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很多次回到洒渔老家,都看见父亲在笨拙地切菜,一刀、一刀,又一刀缓慢地切,而且因为手生,总是要看准了才下刀。这个几十年都不动菜刀、不做饭的男人,一下反转过来,要开始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看到这样的一幕,就鼻子一酸。这或许就是人生,就是对自己命运的一种“讨伐”。我就用了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开头:“好刀就要用在刀刃上!”/我整天都在细细地琢磨这件事/什么才算得上好刀/什么才算用在刀刃上……

时至今日,二老健在,心中欢喜。但今冬天气忽冷忽热,自立冬以来,这样的天气已持续一月有余,温差相距15℃左右。这不得不让我担忧起来,加之庚子年的疫情,生存的不易,气候的恶劣,的反扑……一切都犹如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让每一个人都像推着大自然巨石的西西弗斯,在怀抱一线温暖的希望时,又再一次被寒冷无情毁灭。

在读到汤养宗先生的《父亲与草》时,我的心又被吊打了一次。他这样写:“我父亲说草是除不完的/他在地里锄了一辈子草/他死后,草又在他坟头长了出来。”这是一首经典而厚重的短制,短短三句,写出了人世的暖凉,生存的姿态,生死的追问。念及此,想到我们的父亲是如此相似,却又是那么不同。

附诗作五首

落花

听父亲说,苹果花要谢了

我盘算归期。途中,鸟鸣倒置于林间,天空微蓝

三月的春风咬人

树欲静,远山寡淡。流水的账本交出阳光

你的雨水迟迟不来。浇地的人,葬身树下

有时候,他背负几万亩的落花奔跑。迁移沦陷故乡

洒渔河的还魂术

多年后,当人提及落花,我会提及你

年3月20日,春分

今日无欲,诸事回避

只焚香,叩谢花神。大河传来春汛

草木之于祭祀。喜鹊蹬上枝头,林间残雪闪烁

从果园探出头来的人,说起你的流水。桶里是失眠的空瓶子

我坐在虎爪上。苹果树和桃花,似两只蝴蝶

翻身坐起的老父亲,想抓把潮湿的泥土。蝶羽击中他的额头

而此刻,风正紧

你说,洒渔河已解冻

我只是点点头。

你说,五九六九隔河看柳

我只是点点头。

你说,每年的苹果花开了又谢

我只是点点头。

你说,人一老啊,总有些事放不下

我只是点点头。

之后,你开始沉默。但我

分明听到——

一条河,把一个父亲的鬓发洗得浆白。

二十年了,我想

把春风交给大地,让他空一回。

忧心词

坐在桌前

双手放在键盘上,不知道

要写些什么

突然,想到回家,想到年迈的二老

想到母亲的高血压、带状疱疹、骨质增生

想到父亲的脑梗塞、脑萎缩、前列腺、白内障

想到正月不完年不完,想到立春之后

是雨水。想到元宵过后忙种田,想到惊蛰、春分……

想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想到他们的一辈子

想到他们正在回到我的身体,樱桃、苹果、桃子

想到柴米油盐,想到喂养着的鸡

想到菜地里的小葱、蒜苗

想到每次都说要回去,每次都停顿在说辞里

想到逢年过节都回去看看,却总是淹没在工作上

想到多陪他们一天,日子就少了一天

想到他们吃药没有,是否安好

想到血塞通、天麻素片、人参再造丸、三七粉、阿昔洛韦

想到各安天命、人世苍茫

想到不诚、不孝、不忠、不义

想到孤独,想到——

想到我不愿说出口的,想到我不愿想的

想到又一年春天

想到又一次春暖花开

讨伐

“好刀就要用在刀刃上!”

我整天都在细细地琢磨这件事

什么才算得上好刀

什么才算用在刀刃上

我能不能——

成为一把好刀,它需要具备哪些属性

譬如,能不能削铁如泥,疾恶如仇

能不能杀气腾腾,呼之欲出

……仅是这样,我就被它

折磨得喘不过气来,被它一直拷打

有一次,我回老家

看见父亲在砧板上切菜

这个曾经跟我说过这句话的男人

这个几十年很少动刀的男人

正安静地,笨拙地

一次次看准了握在手上的土豆

切片,拉条

一刀,一刀,又一刀

芒原

抱石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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