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位万源籍诗人给万源的献诗
诗人名录
沙白
凸凹
向以鲜
山鸿
刘梅
张步伐
张泉
陈开波
喻舜文
赵昌军
蒲锐
朱光明
梁钟钟
宋逸
路攸宁
沙白
作者简介:沙白,本名李雪芹,生于万源市白沙镇,70后。当过教师、记者,现居北京。
沙白作品选
沙漏集(节选)
16、
夜宿八台山
见松间明月
见石上流泉
自在,欢喜
吾心如猛虎
性本爱深山
17、
登山赏秋几成日课
明月照山河照松岗
也照悲欣过客
今秋因此而圆满
18、
右眼皮跳了一周
都未停歇
祸耶?福耶?
这隐隐的焦虑
只合用顺应无常的稀泥
一抹了之
20、
天黑了
拣石头打水漂的小儿一直赖着不走
那架势
像要把全世界的小石头
都投进白沙河里
才会罢休
21、
父亲墓旁的豇豆上附着两只蝉蜕
这是万源天马山
蝉声不绝于耳
立秋后的山林
有着说也说不出的空寂
*八台山:地处八台镇的东部,因地貌成层状梯级递降,有八层之多,故名八台山。主峰.3m,为川东第二高峰。
*白沙河:发源于万源市境内的黄泥坡一带,由东南流向西北,经曹家乡、关坝、邓家湾、袁家、牟家坝、栀子园、小河口等地后至长坝乡汇入后河。
*天马山:位于万源市东南,山高坡陡,沿山而上的石阶直达山顶,是万源城区的“后花园”。山顶有文星塔,别称“塔子山”。
凸凹
作者简介:凸凹,又名成都凸凹,原名魏平。诗人、小说家、编剧。祖籍湖北孝感,年生于四川都江堰,在大巴山万源县生活、工作二十余年。当过设计员、规划员、编辑记者、公司经理、政府职员等。年代中期步入文坛,年加入中国作协。有小说见诸《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长篇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刊。出版有长篇小说《大三线》《甑子场》、诗歌《桃果上的树》、随笔《花蕊中的古驿》、批评札记《字篓里的词屑》等书二十余部。编剧有30集电视连续剧《滚滚血脉》。凸凹作品研究集有《凸凹体白皮书:〈手艺坊〉诗歌美学六十家评》《场域中的小说艺术——〈甑子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现居成都龙泉驿。
成都凸凹作品选
鹰背
我说的不是生长羽毛
托负青天的那一小块
温热的劲力
我说的鹰背
是大巴山中一个平常的地名
地处达县与万源城之间
我说的是一堆高高的土石
上面世居着人民、庄稼和森林
成群的翔翅构成最昂贵的鹰牌腰带
一条河流
带不走赤脚的骨头
有一天,我从鹰背走过
我说:平稳、巨大、沉重……
那一天我在鹰背俯瞰众生
一个骑鹰者的风范
被突至的山风
吹向大巴山以外远
*鹰背:地处万源、宣汉、平昌三县(市)结合部,万源市全市最偏远农业乡之一。境内遗存有荔枝古道、摩崖石刻、宋朝佛塔、建筑壁画、白莲教战场遗址、红三十军政治部旧址等。
石窝场
小时候,我知道的石窝
站在高高的山上
比我居住的万源城
高了好几声鸟叫
现在,我居住在平原
石窝就成了一只名叫山鸿的鸟
石窝的叫,一声近,一声远
却不再高
因此,我这个魏家
问好张家、向家,以及山上任何一家
也算不上高攀
这多好
石头上种茶、放牛
石头下跑荔枝
石头中窝水、置驿、修道观
这石头的赶场天,雨水多么好
*石窝:清道光二年(年),年以前,石窝场属清保宁府巴州管辖,清道光二年以后,归太平县管辖。有元一代,行省制度建立,后来所指四川,即指益州、梓州、利州、夔州四路,石窝场归巴州时,属于利州路、是川北地区;石窝场归太平县后、属于夔州路、是川东方向。
白沙镇,或并非虚构的红色志
——给沙白
一直的铁轨,偶尔驰过的火车:
阴悄悄的,空无一人,它们的模样
让人怀疑总是那一刻、那一列。
我在八台山的高雾,与白沙河的低水之间
开车床、画图纸、做规划,练习诗写——
从二十六公里到二十一公里,又
干起编报营生,兼作记者。
居干打垒、吃大食堂,一九八零到
一九九二,十八岁到三十岁
半夜开灯,谈理想,读子曰
整条夹皮沟,都是我的红色年代:
满山的映山红,比血更像血。
如果上溯七十载,我们还可在大面山
看见万源保卫战
一个许姓和尚的红色年代——那时
白狗子的白,与白沙的白
多么广大、危险,铁打着铁
——这衬托红色的底色!而如今的白
却是石灰石的白,水泥的白和狗鼻子沟
一线天的白——它们是山民的饭碗
是对镇财政赤字的革命与沉默。
为说明这些白,那一年
鸡公山崩塌的原煤划燃了闪电一脸的黑
多年以后,想起往事:
雪天,桥头小酒肆,我看见
一行诗跑过,她是万中女生,我的
现居北京的小师妹:她有白雪和白沙
双重的记性,双重的白
*白沙镇:因境内白沙河而得名。位于万源市东南部,距万源城区20公里,是万源市城市副中心。白沙镇原行政单位为白沙工农区,为中国仅有的3个带有“工农区”称谓的县级行政区之一。年10月,撤销万源县和白沙工农区,合并建立万源市(县级),原白沙工农区区域改设白沙镇。
向以鲜
作者简介:向以鲜,属兔,四川万源人,现居成都。诗人、四川大学教授。著有《超越江湖的诗人》、《诗:三人行》、《唐诗弥撒曲》、《观物》、《我的孔子》、《中国历代职官辞典》、《中国文化史探秘》、《中国石刻艺术编年史》及长篇历史剧《花木兰传奇》等。曾获《诗歌报》首届中国探索诗大赛特等奖、天铎(乙未)诗歌奖、纳通国际儒学奖等。作品被收入海內外多种诗歌选集,八十年代末与同仁先后创立《王朝》、《红旗》、《象罔》等民间诗刊。
向以鲜作品选
我的聂家岩(组诗节选)
照水井
我的轻微恐水症
来源于聂家岩那口
用青石条砌成的
老水井
所有的聂家岩孩子
都被告诫:切勿
靠近,又深又陡
又清澈的地方
禁忌,常常构成
一种巨大的诱惑
我隐秘地看见
一片椭圆的水
并从中看见了
反方向的云朵、落叶
鸟群,不断向下
向水底涌跃
只有一样事物
向上漂,镜中人鱼
或脸,越接近水面
就越接近心跳
牛粪如烟
Well,IshoveledshitinLouisiana.
——GeorgeSmithPatton
在所有动物粪便中
我唯一能接受的是牛粪
它不仅与传说的黄金有关
更与低矮的房屋有关
还是治疗冻伤的良药
聂家岩的牛群三三两两
黄牛最英俊,松林间撒野
浓墨的水牛和孩子们欢叫着
点染外公守护的池塘
大地馈赠无所不具
裹着青草和麝香的气味
各种颜色的甲虫出入其间
来自于反刍与回忆的世界
每一个腐朽角落
都被太阳烤得透亮
这就不难解释牛粪的黄昏
为何如此壮丽又暖心窝
值得思考者:隐藏的光芒
常常来自于卑下之物
甚至是俯仰即拾的脏东西
犹记得和伙伴的快乐游戏
将手中余温未消的粪团
像酷毙的巴顿将军一样
使劲儿摔到老墙上
牛的力量已转化为潜伏火星
只需一根瘦小的火柴
就足以点燃童年的落日孤烟
*聂家岩:地处大巴山腹地,贫穷而美丽。
山鸿
作者简介:山鸿,年生于四川万源石窝场丝灶岭,现居成都;年代受现代诗潮流和父亲、诗人放牛娃影响开始习诗;擅写落叶,有“落叶诗人”之称,代表作:诗集《与落叶书》(年1月四川文艺出版社第一版),史诗集《丝灶岭叙事》(待出版)。
山鸿作品选
在龙潭河边
在龙潭河边,我写不出一条河的清澈
但能写出它的浑浊
我写不出一条河的宽广
但能写出它的狭窄
在龙潭河边,我只停留了一天
就知道自己身上所潜伏的
浑浊、狭窄与四周的高山峡谷
相得益彰。
此地好景,专为我这号人而备
*龙潭河:系渠江水系中河之源头,发源于重庆市城口县白芷山,龙潭河万源境内,沿河两岸山峰直立,顶尖如削,被誉为“十里画廊”。
在八台山顶观日出
日出前的流云
是八台山的童话
身边穿红衣的小姑娘
一遍一遍地喊叫:
我要吃白云
我要吃白云
云海中的日出,始于
一小段灰烬中的红铜丝
那个三十出头的小平头
上窜下跳,惊喳喳地叫
太漂亮了,我日!
太漂亮了,我操!
他们都各自拿出了
自己最好的语言
我没有写出像样的诗
八台落日歌
落日有壮阔之美,落日有悲伤之意,
如果你有心爱之人
此时请和她在一起
如果你还没有心爱之人
可以和我在一起
那个独自下山的背影
他是落日的一部分
落日有壮阔之美,落日有悲伤之意,
如果你有心爱之人
此时请和她在一起
刘梅
作者简介:刘梅,七零后,四川万源市罗文镇人,职业律师,业余写诗。
刘梅作品选
龙潭河印象
黑黢黢的山脉,拔地而起
遮住了太阳的光芒,这奇异山谷
生长天麻,党参和岩豆
冰沁河水里出没棒鱼,洋鱼和娃娃鱼
久居平野的人,来到这里,有无法仰望的哀愁
一条洁净小街,盘旋在河流上游,
在长满忍冬草和蓝色鸢尾的草坡上
蜂箱滴着蜜汁,母鸡踱来踱去,
在竹林里,安祥地卧下,分娩黑色鸡蛋
不远处,吊桥横挂于两山之间。
麻柳树如一群壮汉,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
放肆地招摇一嘟噜一嘟噜的钱串子
在夏天还没来临的日子,
白色玉兰花,在河岸骄傲地绽放
啊,这暮春的龙潭河,暂时有多么寂静!
春过让水坝
这让水坝的春和景明
仿佛坎坎伐檀之上古
昔日万倾池,变身深山平阳之地
一个旧时代,悠悠乎隐匿其中:
茅店泥舍,幽篁杂树映带左右
橘树下老荫茶冰凉,犁铧滚烫
从前的岩缝继续在淌出蜂蜜
桃李依旧灼灼于浩然春风,
黑色的铁和精美的陶瓷依旧深埋地底
木瓜花依旧开得绵绵古意:
这大有来头,颇为讲究的植物,
它们的粉花绿叶,只是
与那溪水石头,洁净衣裳
茅屋篱笆墙匹配相宜
*让水坝:古名万顷池,相传为“战国四君子”之一春申君黄协的故乡。
忆罗文坝
呜呜风声,我想起家乡小镇罗文
那条暗沉河流,废弃码头旁
的穷街陋巷,有盐业公司、邮局、银行
邹家私立学堂的木格窗下
整日穿梭衔泥筑巢的新燕
祖母的藏宝箱里有半本康熙字典
天晴,隔壁大嫂漫不经心
在屋顶晒鱼,补网,眺望
远处小站,火车鱼一般钻出隧洞
腊月,出门人纷纷归来
那低眉敛目的多愁女子,匆匆
那清教徒似的敦厚少年,梦一样
从那青石板小街经过,从此
人们没有再见过他们回来
*罗文镇:位于万源市南部,素有“万源市南大门”之称,距城区59公里。
张步伐
作者简介:张步伐,现任教于四川万源市第三中学校。有作品发表于《星星散文诗》《诗潮》《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四川诗歌》《青年作家》《工人日报》《中国教师报》《中国纪检监察报》等报。
张步伐作品选
大尖山
我要写出它的位置
坐落在万源市曾家乡
构成了故乡的坐标
每当有人提及它
我的心便被无端地针扎
痛并思念着
顺着它的思绪
我摸到了
于家寨团包梁烟霞山等一系列骨胳
我听到了向以鲜笔下
聂家岩的故事
我看到一个儿童将耳朵
贴近山石聆听火车跫音的憨态
顺着它的骨胳
我找到了响滩子黑水池
两个健康的肾
石岸口新桥河是它们
代谢的产物
少年时走过滴水岩
滴水像一些佛语
浸润着干净的耳膜
可是眼晴总也看不够
对面山石上美女晒羞的图案
激发出青春期大量的荷尔蒙
对于新桥河里黄荆叶的味道
不如坐在牛拉车上的悠闲
对于响滩子水声的柔
比不过火车汽笛的锋利
站在大尖山上喊山
不会起丝毫作用
以鹰的姿势俯瞰
你会对那些零散的炊烟
产生由衷的热爱
夜在龙潭河
水露出安静的神色
不再去想
随手掷出欢笑的水漂
蛙声把夜挖出一个个浑圆的洞
像你胸前北方的纽扣
扣住大山十万连绵的起伏
枝头的一群鸟忍住欢叫
在你的到来
偶尔滴下一声
以水碰撞水的声音
让江南的心跳抒缓窒息
月色处处盛开
散发青春的体香
齁声是最后的疲惫
扔给世外的喧嚣
曙色悄然拨弄窗纱
河水散开一头秀发
是男人都会伸出五指轻轻梳理
再粘上一朵花
张泉
作者简介:张泉,笔名巴山毛人,年生于四川万源黄钟马家沟村,现居万源市长坝学校。有诗入选《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漓江出版社),08年被《儿童文学》读者评为“魅力诗人”。
张泉作品选
八台臆云
我只见过八台山上的残雪
生吞活剥之后奄息于八仙过海的塑像脚下
微脏、萎靡,美团似的回收慈光。浮日里的
固体八台,被稀释并悬浮起来。庞大的云团
巨人出柜般抱在一块,在低于我身体和视线的深谷
悬而不坠,噙着恩赐的暴雨横渡两峰
而云团上方,神咧出一撮酒窝似的蓝天
朗然分隔出三种天气。一瞬间你恍惚啸聚成
那些若有所思的云雾,或一个严肃的顽童
拧出身体中多余的水份,洒成蹄花儿似的群峰
湿漉漉地流觞
夏日安魂曲:长洞湖
“再也不可能回来一个灵魂/告诉人你何以如此寂寞”
——济慈?
来到面前并轻解罗裳的
永远是一张湖面,一个水的悬棺
一次胎动般的相遇。
倾首为瀑、抬头成峰,人生即是落差
幸运的亡灵,水泡一样
从幽深的湖底冒出
湖面下行,才能摸到影子
影子和影子,才会倾轧出利息
并于乱世的晃曳中
去采撷、平衡、并最终安生于自己的位置。
恍惚、幽凉,突围的尺度
托起落叶,
在浮力的幻觉中打出一串饱嗝似的的水漂
洗不掉的绿,渗入无限延伸的毛细血管
滴镜为刀
割着夏日的玻璃
*长洞湖:位于万源市白果乡花萼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湖面长米,宽米,水深色碧、风光绮美、群峰竞秀,青山绿水间随处可见悬崖飞瀑。
镜中:黑宝山印象
被你啜你,以一棵棵华山松、油松、杉树
或无名树①的名义
以潺潺清溪、滴滴鸟鸣的名义
以磨子坪②、龙池山③或泥土般脸庞的名义
我调整着自身焦距:
忽大忽小忽狂忽静
流线型的波涛携风漫步
呼吸踱回呼吸、蓝天重逢蓝天
你的海拔与富氧拨亮我胸腔
将红尘悬浮在蜂鸟蛾频颤的翅尖
竹林闲客翩然遥至
步音在三河口的草坪袅然醉卧
我想将列队的松针一路抚摸到底
到虬枝狂舞的桂树之梢
到群芳与众溪源头
照见黑宝山中不断呈现的低如处子的
自我,失语的森林,使我持续陷入并恍惚行走在
绵绵镜中
*黑宝山:海拔米,万源市赵塘、花楼、曾家,中坪四地之间,其面积逾四万亩,是万源市国有森林资源的重要基地。
陈开波
作者简介:陈开波,男,年生,大竹河土著。供职于大竹河中学。各类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十篇,已经淡忘;未来文章还在酝酿,仍需努力。
陈开波作品选
白杨湖,一群玩诗的人
天空铺好了地毯
翡翠地板蓝底白花之上
铁皮船是一只轻巧的鞋子
诗人和她的孩子们
等不及穿上就已经欢呼雀跃
然后,像鱼一样自由
在云朵上行走
水做的竹席,纹路鳞乱
白杨湖,飞针走线
山与影,对称妩媚
十字绣的大娘慈爱而安祥
看着远方来的孩子嬉笑淘气
和她亲手抱过的所有儿女一样
胡搅蛮缠,有时又装模做样
在青山绿水的母性中
到处找寻早已漂白的童年
直到累得笑入梦乡
白杨湖,才收起刺绣的竹席
不管那么多散落的诗意
满山满地,无处不在
一草一石,一星光一虫鸣的
等候醒来
*白杨湖:位于大竹河境内,属于汉江上游最大支流任河中游。
喻舜文
作者简介:喻舜文,7O年代人,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
喻舜文作品选
多好,做一枚八台山的石芽
好多好多的石芽
这些石芽
到底等我等了好久
坐在石芽中间
我的思绪连绵起伏
她们聚拢来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甚至分不清
她们那些是原来的
那些才刚刚破土而出
赵昌军
作者简介:赵昌军,万源乡间一株无名野草。可静默扎根土地,也渴望四海为家。喜书本,爱佳文,亦好寻胜访幽,垂钓流水。
赵昌军作品选
澌滩河
只顾低着头赶路
总是一低再低
遇见峡谷冲过去
遇见山峰绕过去
遇到悬崖,也要毫不皱眉
跳下去,哪怕深不可测
每一个幽深的潭
都暗藏无数鱼虾
这些都送给渔人吧
她只顾赶路
而我总喜欢抬头,观望
喜欢盘算行程与付出
离开故乡的澌滩河
我到过后河,渠江
拜访过汉江,嘉陵江
故乡的澌滩河最终汇入长江
可惜我无缘目睹
但我知道
走得越远的水越不动声色
怀揣激流,永不止步
没有一滴水忘记初心
这些都是澌滩河告诉我的
*澌滩河:属于嘉陵江水系,巴河的重要支流,横穿万源市河口镇全境。
八台山玻璃栈道
尖叫。惊悸
如履薄冰,甚或匍匐蛇行
渴望变成一只鸟自由起落,扇动翅羽
总想寻找一丝依靠
人生尘土,腾云驾雾即目眩神迷
目光洞穿玻璃
影子便洞穿肉体
悬挂于巉岩绝壁之上
唯有勘破生死,方可足踏祥云
唯有孩童,无知即无畏
来去自由,呼唤山风
仿佛天生神灵
沙滩河夜渔
天空是一个神秘的棋局
星星正一子一子布阵
人间灯火正经营一个辉煌的假象
天与地的对垒
它们终将鸣金收兵,握手言和
月亮是谁的谋士,冷眼旁观
而我,只是一个偷窥者
黑暗中总有暗渡陈仓
湍急的河水中暗流涌动
鱼群正策划一场突围
金属的鱼钩被诱饵裹住锋芒
严阵以待
夜渔者躺在青石板上听蟋蟀弹琴
如诸葛先生端坐空城
胜负皆笑谈,青山不语
我不会告诉你太多秘密
你可以询问路过偷听的风
但河流守口如瓶
星落钩沉,许多真相无从打捞
*沙滩河:位于万源市东南部沙滩镇境内。
蒲锐
作者简介:蒲锐,年生于四川万源,年流于成都平原。间歇性良心发现读文写诗,持续性懒惰成性不知悔改。
蒲锐作品选
蒲家坝
(一)
说起蒲家坝的人
他们和田垅上的野草无异
顺时,用力,野蛮
身体赶在太阳之前醒来,拾柴,割草
抡起锄头锄开坚硬的土地,锄向土地之上沾染黄土的生活
厚载光阴的语言粗狂而有力
轻易地就惊掉一只筑巢的麻雀
丢失的牛羊,也必定需要一场立于山顶之上
歇斯底里的叫骂做陪葬
(二)
一两间瓦房,三四亩土地,五六只家禽
在蒲家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能一只手点清
长如一生的光阴
*蒲家坝:匿于巴山脉络深处,地处万源河口镇秦河乡。
朱光明
作者简介:朱光明,男,生于年,四川万源人。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等纯文学期刊。入选诗刊社《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90后诗人》、《中国诗歌年选》、《全国高校文学排行榜》、《年度十大好诗》等。参加第八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曾获第三届中华校园诗歌节一等奖,第三十二届大学生樱花诗赛二等奖,第四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二等奖、达州市政府第二届巴渠文艺奖等奖项。现旅居北京。
朱光明作品选
我在等他回来告诉我那里神奇的世界
大巴山,高又端,往上连着九重天
大巴山的山顶多落日、云朵、雨雪
山中多松柏、多麋鹿、多云雀、
山下多村庄、河流、梨花
大巴山的地表层住着许多慈祥的人
有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祖先
大巴山的地心深处有什么,我不知道
我想我的姑父一定知道
三年前他从一个叫长沟煤矿的大门进去
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我在等他回来告诉我那里神奇的世界
*大巴山:狭义的大巴山在汉江支流河谷以东,四川、陕西、湖北三省边境。广义的大巴山系指绵延在四川、甘肃、陕西、湖北四省边境山地的总称。
白沙河
白沙河的倩影
从我家所在村庄流过时
比姐姐的眼睛还要清澈明亮
走到宣汉县城
一个小小的污水厂
让它交出了绝对的清澈
到了重庆,一座城市
三天时间,十万工厂
起了它的底色,变了它的模样
家住白沙河畔的我
喝着白沙河的水长大
而今又走着白沙河走过的路程
我不知道
我祖传的血脉
是否会像白沙河一样浑浊起来
如此纵多的河流
我的家乡万源
境内是纵多河流的发源地
中河、后河、任河
雷公滩、白羊溪
玉带河、肖家河、龙潭河
岗溪河、白沙河、斯滩河
…………
如此众多的河流
源源不断地从大山里流出
源源不断地流向远方
它们是不是大山
没有哭出声的眼泪呢
毕竟大山头顶着天,脚踩着地
毕竟在天地之间
承受了人世所有的雨雪风霜
历经了人世所有的苍茫
*万源市地处长江中上游,境内河流纵横,河网水系密集,是长江重要支流嘉陵江和汉江的主要发源地,自古有“万水之源”的美称。
梁钟钟
作者简介:梁钟钟,生于年。家住万源,久作辽宁旅。
梁钟钟作品选
巫神的喻言
——给宋逸
一定是你在长凉山的某次行走
接受了上古巫神的喻言和诅咒
才会把歌声传唱的如此深情
长凉山,长凉山,这苍茫大山
将在黑夜里掩藏巨大的轮廓
杜鹃将用泣血的喉
发出沙哑的声音撕裂你的村庄
撕裂历史留下的纸窗和小路
枯落的松木枝再也无法支撑火焰的温度
它们在泥土中打湿腐烂的国度
你,你的长凉山,你的父亲们
用异乡的口音赶在节日祭祀祖先
你巴音浓浓,成为唯一到达墓地的使者
独自高唱上古巫神的喻言
愈深情诅咒就愈狠毒
长凉山,长凉山,我的朋友
我梦见杜鹃时常出现在你的森林
泣血歌唱,你那么热烈的爱它
爱它漂亮羽毛和喉,爱它栖息的树
我的朋友,我看见上古的巫神在教你歌唱
慈祥的样子像我们的祖父
让我始终不能相信他会种下一个诅咒:
长凉山,长凉山,你唯一的居住地。
偶然
石观学校的夏日,蝉翼——
透明的飞翔停在桤木林鸣叫:
知了,知了。不要做那知了!
中学教师的警语。没有道理?
飞是一种宿命,飞翔是一种技艺
蝉翼是什么透明的薄就是什么?
但蝉除了薄翼还有会歌唱的巨喉
在中学教师的课上盖过他的讲义
石观:石观场,即现万源石窝镇。
宋逸
作者简介:宋逸,男,原名宋大松,年生于四川万源,作品散见《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曾获第五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二等奖,邯郸大学生诗歌节二等奖。著有诗集《少年游》。现旅居宜宾。
宋逸作品选
长凉山的石刻字
在乡下,刻字的原因有二
喜和丧。刻字的手艺人
字里有深浅不一的扭曲
凿子和锤子用钝了,就拿到
三十里远的铁匠铺,回炉重塑
再回到世上,打磨人间
面对一块石板
祖父举过头顶的凿子
一生都下不去手
最狠的是他年幼的儿子
用镰刀,在屋檐下的石头上
镌上稚嫩的姓和名
他走后
石头上的名字
比他年轻的生命
比他的骨头
还要硬一点
冷一点
长凉山挽歌(节选)
1、临世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一个山岗的名字,血和泪也可以画等号
一群人愣是和漫山冰冷的石头擦出了人间的烟火
在石头里开疆拓土,爱一个人,便爱其生生死死的命
搭建房屋,生儿育女,生下来的人
就长在石头里,一生都是石头的命
在石头里生根,发芽,一辈子也没见开花
他们的命就像石头一样硬,一样贱
山风的侵蚀经年月久。祭山神,拜观音
是期望神灵能早一些渡自己脱离苦海
他们都认为,敛土石成堆是一生最安稳的去处
无名无姓,道法自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好像在来这世上一遭之前,就有人告诉他们会有这样一天
于是终其一生都在等待,一生都在准备
每一天的存在都只为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可以回老屋复命了
转身,宋家梁上就落满了石头和风
如果说要把这定义为一种逃离
那么我想以一个诗人的身份,在诗歌里
把本来属于他们的哀伤还给他们
把群山压抑多年的重量,尽可能轻盈地释放出来
使秘密公之于众。生活,已经亏欠他们太多了
时代的末端,总挂着危险和鬼脸
有人制造了危险,他们在违禁品里尝受了有害物质
一辈子,都过不去时代的安检之门
并一再成为人民群众胃中的钉子,和议论的标本
只在不幸的时候,才有幸为人所知
一代又一代,在世间所有的苦里,如同
雪飘的瞬间,不等开口,便作潦草,便已尘封
2、巫风
生在这里的人和死在这里的人,没有区别
生下来要轻轻地,埋进去也要轻轻地
生时需要人接,死时需要人抬
一,二,三,四,五
金,木,水,火,土——
起——唢呐起,八仙起,端公舞,引魂,借道
问路山神,今生何憾,来生何往,偿不完的债,还有来生
撅寝地的锄头,一定要高过额头,再缓缓落下
遇石取整,唯恐这永世之榻类如人间,不得安宁
行丧的队伍踩着青面布鞋,从一片山岗迈向另一片山岗
活着的人穿青、裹白,给自己披麻戴孝
往往带着死在生,而死去的,又带着生在死
北坡上他们垂直的生命,拼命曳动使命的旗帜
翻土,种胡豆、小麦、谷子,翻起来的土盖在身上
这使他们,不经意就走向了时代的阴暗
把收来的粮食晒干,储进粮仓
在贫岁拨开尘土,用于维持生计
抖落的灰尘堵死了声道,沉默就找上了消亡
祖母常说自己是被泥巴掩到脖子的人
泥是行来不易,是大雪丢失精度,又遇上追捕和仓皇
在燕坨河寂灭的死水里循环、消耗,身后是两千米的落差
近秋的夜晚,月光极目,高过人间
他们在垂死之人的节日里焚烧秸秆
火光耀满山岗。他们把菜籽一粒粒排开
一端连着破房子,另一端,叫长凉山
*长凉山:位于万源南三十公里,白羊乡与石塘镇交界处,群山之名。
点击阅读完整版:长凉山挽歌
宋逸
路攸宁
作者简介:路攸宁,原名潘凤妍,年生于四川万源。作品见《草堂》《诗歌月刊》《成都商报》等,获第三十五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邀请赛二等奖、全国大学生第六届“野草文学奖”邀请赛散文组(诗歌组)优秀奖,参加中国星星第十一届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有诗歌入选各选本。
路攸宁作品选
小镇记事
小镇下着雨,湿漉漉的路上
行人和车辆乱成了藤蔓
来不及描写景物,眼前这个同母亲打招呼的女人
就肆意撞开了记忆
几年前,她在县城的一家酒店做服务员
厨房里的墩子工总想从她身上找乐子
她麻木的笑,一言不发
她极力想做好每一件事
摆桌、上菜、服务
但事实却是——迟顿笨拙的她
——时常打碎碗碟,弄脏客人衣服
出于怜悯,经理并未将她辞退
她有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
都没有上户,当然,也没有上学
年春节,她主动辞了工
说是要跟着过年回家的男人出远门
之后的事,无从知晓
生活的寂静与喧嚣从一朵浪花跌向另一朵浪花
一条鱼,终被命运眷顾,冲破了罟网
此时,这个女人,从容地和母亲说话
笑容明朗
她说她在镇上工作,孩子们都在上学
小镇:即白沙镇。
起风了
缝隙里,携带秘密的风——悄无声息。点亮的烛台远了。
四月的巴山,拼命翻腾着绿。这里雨水充足,庄稼疯长。
那只慵懒的灰猫,在夜里走失。想象落空,透明的光在林间彷徨。
我试着理解疼痛,试着去拥抱一朵在春天承受苦难的花。带刺的植物,藏进角落。
隐匿的通衢,在月光下,流淌着温热的血液。群山静止,视线沿着山脉的走向,追寻遥远的光芒。
只有水土,害怕流失。
起风了,乡径掩没在尘草之间。我爱这里的草木,胜过爱远古的太阳,胜过爱洁白的月光。
民风拙朴的穷僻乡壤,蜷缩一隅的老屋,生命和温柔,都有了归宿。
无人问津河流的去向,滚落山梁的乱石,遁入河谷。
夜色渐臻浓郁,选择沉默的事物,一边聆听时间和风声,一边等待黎明。
生命倔强,露水滑落,一只云雀轻易就爱上了天空。
破土的生命,学会了饮水,也学会了淳朴的方言。
起风了,万物努力生长。
编后记:
万源,中国地理意义上真正的中心。早在夏商时期即为梁州之域,周为雍州之地,秦属巴郡宕渠县。由汉到明,属通川郡东乡县。明武宗正德十年,割东乡县之太平里设置太平县,清道光割时大略成现今之地域。因与安徽省太平县重名,即借“县东北有万顷池、邻邑之水多源于此”之意,民国三年更名为“万源”。
万源自古便有“秦川锁钥”之称,群山环绕,河流众多。环境对人物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万源人的性格大多不是特别温和,没有江南水乡那种似水柔情,也没有黄土高原的那种浑厚的嗓音。而是逐渐在高山峡谷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人物群体性格”,有细水长流的柔软,也有穿梭于峡谷、志在千里的锐气,还有大山深沉而稳重的一面。
正如朱光明曾在一首写给宋逸的诗中写到的那样:
我们共同生活过的万源,缩小版的“重庆”
多么美而精致的小城,我们在那里出生成长
在高峰与深谷间,祖先们找到生活的平衡点
我们生来学会规避风险,在崎岖的道路如履平地
地理自然景观的“流水”与“高山”在无形中造就了“万源人”,万源人又用高山流水赋予的智慧在人世间顽强生存。在这个过程中“万源”与“万源人”完成了一个相互促进与成就的行为,就像是滚雪球,只要雪一直下,雪球一直往前滚,雪球就会越来越来大。
诗人杜涯说:“家乡的风物是我诗歌的底色,就像诗歌是我生命的底色。”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生长于万源这片土地的诗人,检索万源诗人作品不难中发现,他们的笔下大量出现万源元素:八台山、黑宝山、白沙河、龙潭河、澌滩河、鹰背乡、罗文镇等,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地名聂家岩、长凉山、大尖山……
本期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选发部分万源诗人抒写万源的作品,献给万源这片沉稳、雄浑,而又充满仪式感的连绵群山。
万源籍优秀诗人不胜枚举,他们亦是不吝笔墨,书写了大量关于万源秀丽山川与朴质人文的诗篇,但由于诸多因素,放牛娃、徐永、亚男、邓文国、邱易东、张浩宗、苟中江、张鹏、马成凡、牛鸡犬、梁登寿、黄亮、唐天晓、盛红、雨散、谷凌艳、张勇等优秀万源诗人的作品未能编入,在此致意。
END
责编:路攸宁
校对:宋逸、路攸宁
选稿:宋逸、朱光明
策划:朱光明、梁忠国、宋逸、路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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