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可耻的第三者

我想要正当而简单的生活

我要快快乐乐地过

吉他伴奏:风萧蓝黛

演唱:风萧蓝黛

1

大学毕业,同学麻花邀我去云南。

作为一个靠助学贷款才读完大学的人,还贷的重任在肩,而且我觉得麻花很土气,她不懂我要的生活,于是我拒绝了她,雄心壮志地去了上海。

找工作越着急反而越困难,我有两个月没收入,坐吃山空,压力使我的内分泌紊乱。

我遇到了校友郑川,互相鼓励打气,一来二去,我们就在一起了。

陆续找到工作后,试用期的薪水少得可怜。两人共同分摊房租水电,共同吃一锅饭,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很多时候我觉得是现实胁迫了爱情的产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爱郑川,有多爱?有一年的房租那么多吗?他又是否爱我呢?但我想一点一滴的患难与共终能在一份爱里堆砌成感情根基。

在试用期的最后一个月,我给总经理送报表,他捏了我的屁股。

这个揩油的动作很明显很嚣张。

作为刚出校门没多久的毕业生,我第一次遭遇这个,傻乎乎地缓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之后,我使出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手火辣辣地疼,风从23层的窗户灌进来,很有活力。我的身体从上到下地舒坦,总经理猪腰子般的脸清晰地留下一个巴掌印。

他恶狠狠地说:“你不想转正了?”

我毫不示弱地问候了他们家祖宗十八代。

因为这个问候,我丢了工作。

我在中午时分哭哭啼啼地回家,一路上我都在问自己:尊严重要,还是温饱重要?

虽然嘴硬地告诉自己尊严重要,但想想我和郑川欠下的三个月房租水电,还有我跟朋友借的四千块钱,看不到未来一丁点光亮,我的眼泪不争气地糊了满脸。

那天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和郑川从快捷酒店走出来。

我很同情郑川。

我用一个耳光抵抗男上司的侮辱,而郑川用身体回报土豪女网友的扶持。

那天晚上我们吵得昏天黑地。

他责怪我在生活如此困难的时候辞职,我责怪他不要脸不要尊严背叛了爱情,吵到最后,他拿出了三万块,说先把欠的钱还了吧。

在窘迫的生活面前,这笔钱豁开了一道光,把我的骨气照得无影无踪。

催租的房东拿着一年的房钱笑盈盈地走了,朋友也笑盈盈地把卡号发给我。

生活好像一下子,皆大欢喜了。

我躺在床上,听见沙发上的郑川在深夜发出一声无能为力的叹息,像一条小蛇,冰凉凉地钻进我的心底。

2

作为一个失业的女青年,失恋其实并非雪上加霜。

可那将意味着我要重新找房子,重新找押一付三的钱,重新找工作,重新找一个可以互相取暖的爱人。

在这个尘灰与物欲并存的世界,“寻找”这个动词显得那么举步维艰。

突然而至的困难压在我本就稚嫩的肩膀上,我索性工作也不找了,像一滩泥糊在家里,成天蒙头大睡,睡醒了,就拿着郑川给我的钱去商场,花得精光,获得短暂的快感。

我想郑川是爱我的,他完全可以抛弃我跟有钱的中年女人百年好合,但他没有。也或许是女网友老了点,导致了他无耻的选择,金钱和爱情都想要,而我反而变成了第三者。

有时他会跟我忏悔,抱着我哭泣,说要跟她了断要对我一心一意。可欲望与贪婪一旦撕开一寸,人的惰性便会增加一分。他经常拿钱回来,也经常喝得烂醉,危机之下,每到夜晚我们的灵魂便会竖起尖刺对峙,精疲力竭时我们就用吵架来缓解对自我的否定与唾弃,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和失望。

上海的夜还是那么美,可我们的租屋后面是逼仄的高墙,繁华被阻隔在高墙之外,像一堆珍宝祼露放置在我无法企及却又心生向往之地。

那些日子,只有跟麻花聊天是唯一的乐趣。

“麻花,你这辈子要怎么过?”

“好好过啊,开开心心地过。”

“如果因为没钱没爱情不开心怎么办?”

“那就努力挣钱努力寻找爱情啊。”

天真的麻花说得容易,可她根本不懂现实的无奈,理想总是那么美好,可我们的心并非能跟得上理想的脚步。

转眼到了冬季,郑川说女网友新开辟天麻生意,要好几吨货,他让我去云南收购天麻卖给她,他在中间牵线搭桥。

他说小诺,莫失良机啊,做完这一笔,我们就离开上海,好好生活。

我答应了。

我迫切需要一份正常的生活,我正好去云南透透气,我觉得作为一滩泥再这样下去连墙都糊不上了。

3

我装着郑川给我的三万块去了云南。

我的任务是收到天麻带回来,等女网友确定样品后把款打来,我们就从中赚差价。

数天之内我恶补各种天麻资料,跟麻花打听好了天麻的出产地,俨然成了半个专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干净青春的脸孔,却对生活没有抱着期待。

乘汽车辗转到了小草坝,在昭通彝良县城外30公里,四面都是山,覆盖了白茫茫的雪。气温寒凉,空气中水汽充足,树木上形成了雾凇,像盛放的巨型花朵,我置身于这样一个世界里,有超脱出尘之感。

寄宿在麻花朋友的远房亲戚家,一个毕业后回乡创业的年轻男人接待我。他叫肖林生,长得清瘦,穿着不太像当地村民,有着梦游似的眼神,前额的一大撮头发挑染成黄色,有点土气,说话时有浓重的滇东北鼻音。

我要给他食宿费,他死活不要,叫母亲做了腊肉和鸡汤招待我,还有自酿的包谷酒。

窗外飘着雪花,堂屋里炉火温暖,我跟肖林生喝酒吃菜,满面红光。

“你来小草坝旅游?”他问我。

“我像游客?”

“像。”

“我来做生意,收天麻。”

“你懂天麻吗?”

“懂啊。”

“看起来不像。”他一边笑一边啃鸡肉。

我有些恼,心想你一个乡巴佬又懂什么啊?我喝了一口酒,不说话。

他又问:“你要多少天麻?”

我装作老成地吹嘘:“先看看,拿几十斤回去当样品,货好的话销几万吨分分钟的事!”

他瞅了瞅我,转头用火钳去拨了拨炉里的碳。

山脚下的村寨,夜里风从窗沿轻轻刮过,还有河水流淌的声音,间或传来野兽的嘶鸣,大自然里我睡得异常香甜。

第二天肖林生说带我去看天麻,我对他昨晚的质疑耿耿于怀,我甩开他一个人跑到了镇上的天麻交易市场。

铺天盖地的天麻裹着泥土,像土豆一样。挑来选去,一个憨厚实在的中年农民带我看了刚刚挖来的野生冬麻,价格实惠,看起来品相不错,货源也稳定,拿回去大有赚头,我高兴地定了样品寄回上海。

回来时肖林生在院子里扫雪,他端了削好的荸荠给我,又圆又白地码在盘子里。我一边烤火一边吃掉,听见他在外面扫雪的刷刷声,远处的山峦起了雾,像仙境。想打个电话给郑川,拨出去又摁掉了。

4

在镇上住了半个月,还没等到郑川订货打款的消息。

我混迹在这个偏远的村寨里,像与世隔绝了般,看雪化成水,看天由灰转蓝,看太阳透过浓雾跳出来,风声穿过山林,飞鸟在路上留下浅淡的爪印。

这样的生活简单干净,过滤了感情的乌烟瘴气,虽没有城市的繁华,却能让人的心开出花来,在宁静中吐出香气。

出太阳的时候,我常常坐在肖林生家的小院里,看他的母亲纳鞋垫。她食指上套着银质的顶针,用针锥和麻绳一针一线穿透厚实的布垫,像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过一天一天的日子,那样谨慎认真,那样心无旁骛,那样情感充沛。

看着看着我眼里就有了泪,想起自己的生活,像一匹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的布。

肖林生也不多问,沉默着递来纸巾。有时他会逮了小鸟来逗我,有时拉我去地里挖萝卜,或者是采摘被大雪覆盖的白菜。他用温火烘脆干辣椒,捻成面,加上葱花和当地的黄豆酱制成蘸水,萝卜白菜只用清水煮熟,蘸上蘸水,被雪浸过的蔬菜甜脆好吃,蘸料香而不燥,美味至极。

我感叹:“怎么这么好吃呢?”

肖林生的母亲说:“泥巴里种粮,勤才是正理。”

我听了,若有所思,吃完整整一大碗,然后捧着肚子去睡午觉。

那夜又落了大雪,漆黑中肖林生推门进来,我警惕地捏紧被角,他把一床毛毯盖在我的棉被上,默默站了站,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毛毯上有淡淡的皂味,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煞白,雪铺满山峦和门前的路,冷气扑面,洗好脸出来迎头便是肖林生端来的一碗热汤面。

他依旧是淡淡的表情,额前那一撮染黄的头发很滑稽地耷拉着。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5

月底的时候天麻款打过来了。

郑川说女网友做生意雷厉风行,天麻的销路都找好了,第一批就要三吨。

我算了算,刨除运输成本,这一笔就可以赚五六万。当然,郑川的感情和身体成本忽略不计。

可我却异常难过。

郑川说这是第一批,那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人的贪婪到底有没有止境?我们这样难堪的关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不愿去想。

去镇上找那个农民订了货,他们可以直接打包发出。我一人忙不过来,怕货有什么闪失,叫肖林生来帮忙盯着装箱。

肖林生一看到那些天麻,脸色大变,问我付了多少钱?

我说付了一半,等发完连运费一起结算。

肖林生径直走到中年农民面前说:“老李,把钱退她。货不要了!”

老李把他拉到一边:“林生,你这是干嘛?”

“这是不是本地麻你心知肚明,你这种货天麻素太低,发出去就坏了我们镇的名声!”

老李黑了脸:“我不退又怎样?这就是天麻,我又不是从她包里抢的钱!”

“人家姑娘大老远来这不容易,做人不能这样!”

我一听也急了,冲上去问:“这不是小草坝野生天麻?”

没人回答我,肖林生已经和老李扭打在一起,你挥过来一拳,我甩过去一掌,装箱的工人也过来帮忙打架,市场上的人呼拉拉围过来劝架,场面混乱。

我费劲地挤在人群里,看到肖林生的一颗牙齿和着血掉了出来,他狼狈地摔在潮湿的地上,衣服上沾满了黑泥。

突然觉得是不是本地天麻又有什么要紧呢,这个世界本就没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事。

天上又开始下了雪,空气越来越冷,人群终于散开了。

老李最终退了我钱,我扶着肖林生走回去,他说:“傻姑娘,看见了吧,人总要上过当走过弯路才学得到经验。现在我们这哪有那么多野生天麻,都是仿野生种植的。”

我说:“我赔你一颗牙,烤瓷的行不行?”

他咧着嘴笑:“开春我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我自己去镶。”

“你要去哪?”

“我在昆明注册了公司,这里的培育基地也弄好了,明年我就可以把我们村正宗的小草坝天麻卖到更大更远的地方去。”

“原来你才是行家啊?咋不早说!”我捶了他一拳。

他停下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愿意跟我去吗?”

我看了看他,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但就算它代表什么,我也无法回答。

我岔开话题:“啊,我发现你这撮黄头发跟你不太搭。”

6

肖林生帮我在另外一家重新选购了三吨天麻发走了。

我也该走了。

中午打包好行李,订好第二天的客车和机票,肖林生走了进来,黄头发不见了,变回了黑色。

他说:“来了这里都不知道去山上怎么找天麻,不遗憾吗?”

“你不是说没野生天麻吗?”

“少并不代表没有。”

“那走走,快带我去!”

肖林生带着我上山,山上的积雪还未化,窄小而湿滑的山路两旁,冰雪丛林延伸开来。

他说:“天麻这种植物很奇特,无根无叶不能自养生活,它与密环菌共生,必须吸收菌的营养才能生长,而菌又要吸收木材的营养。所以找天麻得先找到密环菌,在菌的周围,有天麻的箭杆,顺着箭杆轻轻挖开两边的土,就能看见天麻了。”

我们在山上绕来绕去,找了好久,终于在一颗老树下看到了天麻的箭杆,扒开白雪和黑土,胖乎乎的天麻露出来,像一个还没洗净的泥娃娃。

我兴奋地大喊大叫,他看着我,呵呵笑:“一个天麻就能让你这样开心呀。”

是啊,好久都没有开心过了,好像忘记了开心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天渐渐黑下来,气温越来越低,鞋子踩在松软的雪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小口,袜子慢慢湿了,我冷得开始打哆嗦。

肖林生看看我,又看看四周,停了下来,他把草绿色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又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镰刀砍断旁边的树枝。

片刻之后,他用树枝生起了火。来烤烤吧,他招呼我,把背包放下来,让我坐。

雪地上的火光透着诱人的暖意,深山之上空无一人,只有山涧的溪水潺潺地绕山而去,山谷边绕了一层薄雾,像半空中的天堂。

我们坐在火边,我把袜子脱下来,放在火上烤。他笑:“你这个生意人以后出门得多带些装备。”

“谁知道你们这里的天气这么恶劣啊。不过,这雪景,太美了,冷也值得。”

他看着我,就像城里人鄙视乡巴佬那样的眼神:“这算什么美?我们这有十三条河流,等春末夏至时更美,风一吹花落水面,十里花溪的美景就像一幅不属于地球的画。”

“哦。那我一定要来看。”

“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

话音一落,突然有些尴尬,这样的对话像一个小小的承诺,滑落在空气里,被冻僵了一般。

为了缓和气氛,我问他:“你的理想就是卖天麻吗?”

“我还想安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但很温暖的家。你呢?”

“以前的理想是赚钱,现在的理想是,不要成为一个天麻。”

“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

那夜山头的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脸,袜子烘干之后,肖林生牵着我的手顺着湿滑的山路往下走,他轻轻地唱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山谷的薄雾吻着烟霞,枯叶之下藏多少情话......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走不出,看不破......”

回头望过去,熄灭的柴火飘出一缕灰白的烟。

7

山谷里的那个夜晚一直在我眼前晃。

那双温热的手牵着我,像某种指引。

满目的白雪覆盖了山路,我翻过几座山找天麻,都找不到。

荒无人烟的路上,只有一串愁苦的脚印。

回了上海,经常做这样的梦。

赚到钱的郑川异常开心,他还是很晚才回来,口气越来越大,好像他这个人马上就要上市了。

第一批天麻已经销完,均无售后问题,我的任务完成,一切该结束了。

拿了一万块钱,我离开了郑川。他说:“你怎么不明白我的苦心?”

他说:“我是爱你的。”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钻进了车流如织的街道。

郑川轻薄的诺言战胜不了金钱的诱惑,可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手有脚有感情有自尊的女人,我并不是一个无根无叶不能自养的天麻,要靠密环菌供养而存活。可笑的是,密环菌还得依靠木材的营养,这样的食物供应链让我觉得羞耻。我不想做寄生虫,我想要正当而简单的生活,我想要开开心心地过。

到小草坝那天出着太阳,烘干了风里的群山,我站在肖林生家的小院里,看他用刷子清洗泡在水里的天麻。

风从山上吹下来,有些凉,我的心却是暖的,透着一丝对过往的疼痛和彻悟,对未来的认真和向往,有朵花在我的灵魂里轻轻地挣扎着开放。

金灿灿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他看到我笑了起来,嘴咧开了,缺着一颗牙,但一点也不丑。

我愉悦地问:“老板,你们公司还缺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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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点勇气,我就离开你了。

春风不笑旧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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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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