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打工的日子弯圆

主编按语:作家需要尊重,打工者写的文字也需要尊重,因为他们的内心感受是一样的,那就是文学像那棵黄葛树,给生命撑起一片绿荫。

在翠云汽配厂上班,是我在重庆打工时进的第一家厂。

我那天到达翠云汽配厂时,已是下午五点钟,还好,厂里还有人在上班。我拿着求职介绍信去应聘,主管告知我不招人了。也许他看出了我内心的失意,让我去找老板看看。

我退出办公室的门时,老板刚好从外面开车回来,他回复我的话依然是不招人了。"这家职业介绍所怎么搞的,招聘信息也不准,害我费了力气白跑一趟。"我故意在他面前说这番话,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我也不知他是否听进了我的这些话。他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搬东西,我主动跟过去帮忙。帮他搬完东西后,我急忙从自己包里取出一盒天麻递给他:"老板,这是我们贵州特产,送给你!"

我是真心送他的,他没有接受我的"贿赂",却让主管把我留下来了,也许是我那瞬间地真诚表现,打动了他。

其实我是个性格有些内向的人,平时跟朋友们在一起,都不多言的,怎么会在那一刻表现出我内向之外的东西呢?我想也许是形势逼出来的。不管怎样,当天解决了吃住,就不会在夜里以天空当被,大地当床,忍受饥寒了。

对于一个长期在外漂泊、打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存、安定重要,想法扎下根来,才能让生命之树更好地吸收养分,更好地开花结果,枝繁叶茂。无需去顾及面子,真正的男人能屈能伸。

那盒天麻是我为战友准备的,找不到他,我带在身上也不方便,何不送给老板,做一下"顺手人情"。没想到老板是个正派人,他无功不受禄,不但没要天麻,反而意外聘用了我,我万分感激!

天麻没送出去,我也只好把它放到枕头边,后来我发现这盒天麻不见了。因住的是集体宿舍,每天又忙于上班,天麻什么时候不翼而飞的我也不清楚。那盒天麻价值几百元啦!失之非常痛心。对于一个漂泊的打工者,这几百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在厂里是名普工,每天干的工作是打杂:把成品清洁上油、装箱打包、上车卸货、出库入库、堆放码好等等。工资实行点工加计件。一个月累下来,领到手的工资四百多元,扣掉生活费,便所剩无几了。我在这家厂最高一次拿过五百元的工资。

和我一起干杂活的同事高个子,邀我和他一起到湖北武汉建筑工地上班。他说那里工资高,一天能挣八九十元。这数字在当时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我没答应他。我跟他开玩笑说:“你看我这连女人都羡慕的苗条的身材,怎么吃得消那样的活呢?”即使精神上能吃得了那份苦,肉身也经受不起那样的折腾啦。何况那时干建筑这份活儿,工钱是很难拿到手的。有些包工头工程一完工就卷款而逃,多少建筑工人在他乡欲哭无泪。不过现在好了,国家在法律、政策上,下大力气保证了我们打工者的利益不容侵犯,我们今天不管在哪里打工,都比以前放心得多。

翠云汽配厂不是很大,有三五十个工人。除了我是外地人,其余的都是本地或周边县份上的。有的人待的岗位较好,能拿七八百元的工资。车床工、铣工这些技术工人能拿到一千多元,我蛮羡慕他们的。他们对我这个外省人,既不欺负,也不亲近,始终都和我隔着一段距离。与我同是普工的那几个人除外。

在外打工的日子,有时是孤独、寂寞的。还好,重庆是座休闲之城,路边有廉价茶馆,只要花上一元或五角钱,就能获得一杯清茶坐下来看看电视、看录像来消磨时光。我每天的孤单、落寞,有时就是靠这样的方式来驱赶的。像我这样的大多数普通打工者,都是靠这种方式来慰藉心灵的。

春夏季节,天黑的不是很早。我们每天下午5点下班,还能看到附近的工地上,有民工在卖力的干着活呢。他们干活时喊着号子,一起使力。他们那哼唷的号子声是劳动中动听的歌,能给人带来信心和力量。

重庆的号子,是长江的心音,是长江历史孕育出来的,在世界都享有很高的声誉。

翠云汽配厂位于长江边上。在这里上班,我人生第一次看到了长江边的渔民,他们把船停泊在长江的臂弯处。这里江水不急,风也静,他们把船停靠这地方,就是家。他们在这里生火做饭,小猫小狗就是他们的伴。他们只要把船停泊在这里,往往就要住上很长的一段时间。船的前方较为宽阔的水域,有他们布下的白色的鱼网。靠在大船边上的小船,就是他们收网卖鱼的水上交通工具。我这个漂泊的打工者,有些向往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翠云汽配厂上班,没有电视看。院墙下那张乒乓球桌,是我们在茶余饭后施展“拳脚”,一比“身手”的好地方。胜败是次要的,从中获取快乐和友情是主要的。

在这厂里呆久了,我慢慢发现本地人与我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当他们知道我会写诗,而且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时,他们都比以前更加尊重我了。这是我托了诗歌的福,我由此而感到有些欣慰!

在翠云汽配厂,我还认识了一种树,它叫黄葛树,是重庆的市容树。它一年四季身披绿装,叶子有淡淡的香味。

那天,老板从外拉来一棵大碗般粗的黄葛树,几个工人帮忙把树栽到院门出口处。我还清楚记得:树坑深度合适,但不够大。这棵黄葛树根系发达,树根悬在坑内落不到底,车工胖子拿来菜刀要将长的根系砍断。由于他缺乏经验,一刀下去,树根没断,刀口反而砍到了他脚背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这可把大家吓坏了。在大家的协助下,老板用自医院紧急救治,受伤的脚才没有大碍。只是他好长时间都不能上班,靠那只好的脚和一根拐杖在厂里活动。

黄葛树栽好后,我们不忘时常给它浇水、打药,一些恹恹欲睡的叶子开始在阳光下舒展开来,稀疏的叶子慢慢的浓密起来,叶子的颜色也由浅变浓。不时有鸟儿从远处飞来,在枝叶间欢歌笑语。一阵风吹来,叶子们欢快地鼓了鼓掌,黄葛树挺了挺胸脯,重新调整了站姿。

望着那棵站立在厂门旁的黄葛树,我想到了曾经的部队生活......这棵黄葛树就像一个士兵,在那里站岗、放哨。望着它,我也想到了自己,我感觉自己也像一棵黄葛树。黄葛树在那里坚定的站立着,向空间伸展着手臂,在那里撑一方绿荫。我也要坚持、努力地站稳脚跟,伸展出我的臂膀,在现实的生活中,为自己撑一伞绿荫!

图片编辑:李兴民

弯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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