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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生命的拐点就这样突然出现,眼下的境况,仿佛是进入炼狱的前奏。我晓得它会来,但不晓得它会来得这样迅猛,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具,那裹胁的厉风还没到来,身体的某个部分就瞬间分离,令人猝不及防。
云厚,低沉。空气,老闷,黏糊在脸上,抹不掉,难受。位于长江边上的沙城,越来越不让人喜欢。砥屿社区万头攒动,热闹得不行。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着西装打领带的、穿长裙戴耳环项链的,都来了。他们是来参加这里的万家宴的。据后来的新闻报道说,这一天共计四万多家庭十万以上的人前来聚会。这大街小巷,仿佛人的河流。河流里漂浮着无数的头颅。头颅上嵌着无数欲望的眼睛,堆满了无数的表情,挂着各种各样的嘴巴。这些嘴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有烈焰红唇,有樱桃小口,还有长着胡须的厚唇阔嘴。这些嘴连着喉,连着肠胃,通向更为隐秘的地方,深不可测。要让这些嘴满足,还真不容易。人类无法填满的嘴,其实远远超过传说中的貔貅。貔貅只吃不屙,而人的嘴吃下去,再多,第二天就不见了,还得吃。所以这样的无底洞,你永远也不可能满足它。这些年,我在这地方混久了,我太清楚。我知道这些嘴喜欢啥,知道如何奉迎它。否则,我一个马腹村那山旮旯里来的穷光蛋,要在这里立足,骗鬼。
这砥屿社区的人海中,我们一家三口,肯定是少不了的。近些年,我们也不止一次参加过。出门前,我躲在卫生间里,给满身的疮疖擦药。这好几百块一支的、只有指头尖那么大的日本进口药膏,却只有暂时止痒的作用。不同药效的药膏,换着擦了好几年,都没有明显的效果。柜子放有父亲从遥远的乌蒙大山深处的马腹村寄来的草药酒,擦了两次,我就扔在了杂物间的墙角。原因是父亲要求我忌口,少吃肉,不要吃腥辣,更沾不得野味。这于我,哪能做到,除非把我的嘴缝起来。人活一世,吃穿二字嘛!再就是那东西味重,担心在生意场中被朋友嗅到,遭人嫌弃。我穿上深蓝鄂尔多斯羊毛西装,脖子上扎了大红领带,脚上穿了崭新黑亮的皮鞋,左腕上还戴了一块豪雅手表。老婆莎拉在卧室里打扮得更精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一件艺术品。看我的样子,她边小心地涂唇膏,边说:“这还差不多,之前看你,老像是打狗队的。”收拾妥当,和莎拉一起,一左一右,牵着女儿丹丹出门了。丹丹昨天生日,刚满十岁。出门前,她将给她买的大蛋糕搬到她的房间。“怕外面有老鼠。”丹丹说。丹丹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不穿名贵,只要求干净得体。她从来不向我们要衣服,哪怕是一双袜子。当然,绘画书除外,每次看到不同的绘画书,她会像蜜蜂见到花蕊一样,钻进去就出不来。当妈的莎拉不一样,为了这一天,她三天前一直穿梭于沙城数家高档的服装专卖店。就是项链、手镯这样的饰物,也翻箱倒柜,选颜色、挑形状,比对大小,精心准备。
今天老感觉不对劲,右眼皮老是跳。穿外套时纽扣扣错位,关门时差点夹了手,下楼时踩空,差点崴了脚。昨夜梦里乱七八糟,自己居然是一只穿山甲,笨笨的,死命往土洞里钻。不料却有条狗,呲着利齿,拽我的尾巴,野蛮地将我拖了出来,张开臭烘烘的嘴巴,试图要吞了我。我大叫一声,醒来全身冷汗,原来自己钻的是被窝。电话铃老是响,催命似的。号码显示很陌生。见我不接,接着又响。近来,陌生电话我都不接。不仅是陌生的不接,就是存有名字的某些朋友,我都没有接。年底了,要债的人可不少。早在半月前,他们就开始找我,电话天天打,时时打,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