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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礼赞

作者：李姣玉

当年琼花嫁入我村子时，可真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儿，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可勾人魂魄，两条飘过腰际的油亮粗长的辫子，好看极了。她娘家在郊区，经济条件挺好的，听说读过高中。她见到我，总是热情地叫我"姣老师"；而我呢，总想摸一摸她的辫子。琼花的公公是生产队队长，为人厚道公直，是一个种田能手，而且喝了一点墨水，会用毛笔写对子，在村子里说得人起，道得人落。琼花老公宏图兄弟姐妹多，双抢时，家里人可以组成一个劳动小分队，割禾踩打稻机缚稻草送谷子晒谷扯秧插田…所有农活可全部包下。琼花在劳动中比得上一个男子汉，抢着干重活，一身泥巴一身汗，从不叫苦喊累。一家人都喜欢她。一年下来，全家人的工分争得最多，当然粮食也分得最多。日子就这样红红火火过下去，琼花几年内生下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丈夫宏图买了一个中巴车，在城乡之间运送顾客，生意也顺风顺水。为琼花做媒的八婶(琼花娘家人)经常对她说:“琼妹子，嫁得这么好，要感谢我哦！"琼花是个开朗大方的人，笑了笑从里屋里舀了一大杯米酒塞给了八婶。八婶不喝酒，把酒拿回去给八叔喝。

幸福平安的日子是最容易度过的。它就像村边的小溪，唱着清亮的小曲轻松地从田野边流过。等到手中有了一定的积蓄，琼花宏图夫妻俩与大哥宏伟一起商量，准备另外建一个房子。大哥是老高中生，见识丰富，很有眼光。在家里，除了当队长的父亲，大哥的威望算是最高了。大哥很赞同琼娥夫妻的想法，并帮助选定建房地址，筹集资金，购买建房材料。不久，村子里第一幢三层小楼就坐落在青山绿水之中！白墙红瓦，再加上高大不锈钢门窗相配，小楼成了村中标志性建筑。经过楼房的姑娘小伙都说，将来他(她)们家也要建一幢这样的楼房。

灾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毫无预兆，像暴风骤雨般向琼花的家庭袭来！首先是小儿子俊俊患上了抑郁症。俊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个子高大壮实，白净的皮肤，浓密的头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显得很斯文优雅。他很懂礼貌，见人就打招呼，村子里的人个个都喜欢他。他在市里一所最好的中学里读书。俊俊读高三了，成绩也还不错，每次考试排队，名字总站在中间。英语稍差一些，阅读和写作有点跟不上，把英语提高一些，也仵能考上重点大学。因此父母花大价钱给他请了辅导教师。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俊俊开始头昏脑涨，整夜不能入眠，白天尽打瞌睡。经医院检查，他得了深度抑郁症。琼花夫妇带俊俊跑步打球，按医生叮嘱督促儿子按时服药，但病情始终未见缓解。一个寒风呼啸的黄昏，他从一座高高的铁路桥上纵身一跳，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失去爱子的琼花夫妇，真是悲痛欲绝。整天整夜的哭泣，琼花的眼睛已失去昔日的光彩，只剩下呆滞茫然的目光，向人们诉说她的不幸；辫子也被琼花下狠心剪掉了，只留下一头稀疏的短发。村子里的人个个为失去俊俊而痛苦！好心肠的八婶八叔经常去安慰琼花夫妇。这时的八叔八婶也遭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在挖小煤窑时，唯一的儿子在瓦斯爆炸中死亡；而儿媳突发心脏病猝死了。坚强的八叔八婶担负起养育孙儿孙女的重任。八十多岁了，还坚持种田种土，喂鸡养鸭。八叔挑着百来斤蔬菜步行二十来里路去街上，卖了蔬菜，再空着肚子走回家。庆幸的是，孙子孙女很听话，念完中学就去遥远的南方城市打工赚钱。八叔八婶才轻松下来。琼花深知八叔家的艰难，对二位老人充满了敬佩之情。她擦干眼泪，挺了挺腰杆，对八叔八婶说:“我们要振作起来！俊俊已死不能复生，不想他了。想点快乐的事，人生的路上本来就有许多磨难，当灾难来临时，我们必须挺住！谢谢你们的开导。一场战争，不知夺去多少无辜的生命；一场瘟疫也无声无息吞噬许多生命。活着的人们还是坚定不移走下去。我们还有大儿子，还有可爱的孙子，后继有人…″。宏图把琼花紧紧搂在怀中，两颗痛苦的心在一起跳动…。

那一年暑假我回到家乡(那时我已经在城里教书了)，见到琼花，拉着她的手(没有辫子可摸了)，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她明白我要说什么，摇了摇头示意我别提俊俊的事了。我赶紧问了问她大儿子斌斌一家的情况。说到斌斌，琼娥花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儿子在市里公交公司上班，媳妇在收费站工作，孙子已经八岁，上小学二年级了。他们在市区购得一个三居室，虽然房子旧点，是个二手房，但方便实用…"。她娓娓道来，心中满是幸福和希冀。

祸不单行真是一点不假，就在俊俊走后不到两年。大儿子斌斌出了车祸。那一天黄昏时候，下着倾盆大雨，路灯显得很幽暗，马路两边堆满了沙子石头(因为马路正在被修整)。吊车、挖掘机停在道路两旁。斌斌小心翼翼驾驶着公交车前行，但在一个拐弯处，一位酒驾青年错把油门当刹车，直接撞上了斌斌驾驶的公共汽车上。斌斌被撞成重伤。当消息传到家里时，琼花夫妇犹如五雷轰顶。但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犹豫，琼花挺身而出，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指挥官，和丈夫一起，快速送医院急救，又四处筹集资金，与公交公司保险公司取得联系，和兄弟姐妹邻居打好招呼，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由于抢救及时，斌斌的伤恢复得很快，压断了的左腿也吻合得很好，几个月后，奇迹般站起来了！

几年前，我已退休，过着人们常说的“候鸟式”退休生活。今年夏天，又回到了家乡。听说琼花家有菜子油、鸡、鸭等卖，就去了她家，准备买些带回城里。琼花的黑发中已掺杂许多白发，但眼睛还很明亮。一见面，两人就拉起家常。琼花告诉我:几年前丈夫宏图去做药材生意，由于不会妥善保管，许多药材生虫起霉，再加上进的那些西洋参、三七、天麻、冬虫夏草，货不真，市场上没人买，算起来亏掉了好几万，不用琼花多讲，我也很了解宏图。他是个头脑单纯的人，做些直针直线的事还做得好，要花心思计算做这么大的生意，确实也是难事。琼花继续讲，幸好前年冬天，宏图改做早点快餐，才开始赚钱，这个样子做下去，家里也将会富裕起来，财发十年无放处嘛！我打心里赞美她，在失败的时候坚信胜利迟早会来。“我蒸的米酒，销路好，所养的鸡鸭也卖掉了许多，所打的菜子花生油，晒的红薯片，城里人也喜欢来买。一年劳动的总收入估计上万元。"琼花说这些话时简直有些激动起来。她想暂时不还帐(钱都是从兄弟姐妹手里借给的)，先建几间小杂屋，发展养殖业。兄弟姐妹们都支持她。琼花顿了顿又低声地说:“姣老师，万把块钱不好架式…。”我接过话茬:“琼花，如果钱不够，我借你一些吧！不用急着还…"。琼花真的高兴起来，笑容就写在有些皱纹的脸上。为了帮助琼花家建好杂屋，宏伟大哥八叔及邻居们都发动起来，有的送钉子，有的送木材，有的送沙子水泥红砖；六七个七十多岁的老泥工，放下手中的纸牌，组成一个团队(被戏称为“老年快乐砌匠队)，重操砌刀，帮助建房。我也从银行里取了现金放在家里，准备琼花来拿。等到我要离开家乡去城里居住时，她还没来拿钱。一打听，那个被称为“快乐老人砌匠队"里的泥瓦工们，每人助了五个工(不收工钱)，算下来，少付六仟多元工钱；还有乡亲们送的那些材料，也节约不少经费。

秋天初始，我离开了家乡来到南方的城市生活，但眼前和脑海里总浮现出一些人与事，其中总有琼花的身影。

作者简介李姣玉：女，大学文化，中学高级教师职称。爱好文学，犹喜散文与诗词，多篇作品在娄底报刊发表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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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李爱文